第三折 空明禪 第六章 夜行

第二天下午,波羅蜜又來縹緲閣吃飯了。

離奴做了一桌子齋菜,如意八珍卷做了三大蒸籠,羅漢雕胡飯做了兩大盆。

波羅蜜雖然胃口很好,但卻吃得憂心忡忡。

白姬見了,問道:「禪師今日好像有什麼心事?」

離奴也道:「二舅,你怎麼了?感覺你今天怪怪的,吃東西都沒昨天吃得歡了。」

波羅蜜嘆了一口氣,放下筷子,道:「昨天回去之後,師父去了大雁塔,玄奘老和尚失蹤之後,那本邪書還在他的書案上。師父又把那本邪門兒的無字書拿回來了。師父從早到晚對著那本邪書發獃,我覺得非常不安。」

元曜問道:「為何不安?」

波羅蜜摸了摸小鬍子,道:「玄奘老和尚失蹤,可能跟這本無字邪書有關,這書上有妖魔的氣息。」

白姬問道:「玄奘禪師回來了嗎?」

波羅蜜搖頭,道:「沒有。不是我說,總覺得那老和尚八成是回不來了。」

元曜一驚,道:「回不來了?」

波羅蜜道:「雖說是得道聖僧,但他畢竟只是一個人類,又一把老骨頭了,都失蹤三天了,肯定凶多吉少。」

元曜不由得擔心。

離奴眼珠一轉,道:「二舅,你不要擔心,阿離有一計。」

波羅蜜道:「快說。」

離奴道:「二舅,你不就是因為你師父總抱著書而擔心嗎?你趁你師父不注意,偷偷地把這本無字鬼書扔掉不就得了。阿離看不慣書獃子成天抱著書不幹活,就會偷偷地扔掉他的書,書獃子沒書可看,就幹活兒了。你師父沒了這本書,也就安生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元曜一聽,怒道:「什麼?小生是說看得好好的書怎麼會不見了,還疑心是老鼠叼走了,原來是你給扔掉了?!」

離奴吐了吐舌頭。

波羅蜜想了想,道:「這個辦法……倒也可以試一試。」

白姬津津有味地吃飯,波羅蜜胃口大開地吃飯,元曜卻氣得吃不下了。

離奴見了,夾了一個如意八珍卷,放進元曜碗里,笑道:「書獃子,吃一個如意卷。爺也沒扔你幾本書啦,回頭賠給你。」

元曜道:「還得加一套文房四寶。」

離奴一愣,齜牙道:「死書獃子,反了你了,爺賠給你書就不錯了,還敢討價還價?」

波羅蜜道:「阿離,這就是你不對了。做貓不能太囂張,不然會沒有朋友。」

「二舅,不是你教阿離做貓要囂張一些,不然會被欺負嗎?」

波羅蜜道:「阿離,做貓之道,對敵人必須囂張,對朋友要溫柔厚道,才能友誼長存。後生是你的朋友,你扔了他的書,本就有錯在先,買給他一套文房四寶,也是應該的。」

「那好吧。書獃子,等發月錢了,爺去給你買文房四寶。」

元曜見好就收,息事寧人。

「如此,多謝離奴老弟。」

白姬似有所感,停止了吃飯,道:「唔,我也送軒之一套文房四寶吧。」

元曜不解地道:「白姬,你為什麼也要送小生文房四寶。」

白姬閃爍其詞,道:「不為什麼,軒之收著就是了。」

「哦。」

元曜吃了一會兒,才突然醒悟過來,他拉長了苦瓜臉,道:「白姬,你是不是也扔了小生的書?」

白姬急忙道:「沒有,沒有,我沒有扔軒之的書。我只是不小心碰翻茶碗,打濕了軒之的詩稿,因為怕軒之啰嗦,就用法術把被水跡糊掉的字抹了去,假裝軒之沒有寫過……」

「什麼?!怪不得小生總覺得有寫了一半的詩沒有完成,但看草稿紙上卻空空如也,總懷疑自己到底寫沒寫過!」

白姬夾了一個如意八珍卷,放進元曜碗里,笑道:「軒之,吃一個如意卷,消一消氣。以後,我一定不再這麼幹了。」

元曜十分生氣,雖然吃了如意卷,但卻不理白姬。

波羅蜜一口咬掉半個芝麻胡餅,嘆道:「這縹緲閣真不是讀書人待的地方……」

因為急著回去扔掉處寂的無字書,波羅蜜匆匆吃完晚飯,就告辭了。

白姬在裡間的燈火下讀佛經。

元曜本來很好奇玄奘禪師失蹤的事,但因為在生白姬的氣,所以忍住了不問。

白姬笑著跟元曜說話,元曜也不理她,她只好枯坐著讀經書,讀累了,就去睡了。

元曜生了一夜的悶氣。

第二天,雖然元曜不理自己,白姬還是笑眯眯地跟元曜說話。

吃早飯的時候,白姬笑道:「軒之,不要生氣啦。來喝一碗粳米粥。」

白姬出門去集市上買了些一帶著露水的玉蘭花和芍藥花回來,一邊插瓶,一邊道:「軒之,快來看這玉蘭花插瓶美不美?」

白姬在裡間讀坊間傳奇讀本,遇上不認識的字了,笑道:「軒之,這個字念什麼?」

白姬讀書累了,一邊吃蜜瓜,一邊招呼道:「軒之,來吃一塊蜜瓜吧。」

……

元曜生了半天氣,還是決定原諒白姬了。他泡了一壺醒神的薄荷玉露茶,給在櫃檯邊看賬本的白姬端去。

波羅蜜突然來了。

白姬一愣,道:「這才上午呢,禪師今天來得挺早。」

元曜也一愣,道:「離奴老弟還在廚房收拾,尚未去買菜。二舅,您先去裡間休息一下,青玉案上有蜜瓜和點心。」

白姬見元曜端來了薄荷玉露茶,笑道:「多謝軒之。你終於不生氣了!」

元曜撓頭,道:「白姬,你以後不許再偷偷抹去小生寫的詩稿了!」

白姬笑道:「一定不抹了。來,軒之也喝一杯玉露茶。」

元曜笑道:「你先喝。」

「一起喝啦。」

波羅蜜看上去驚慌失措,還有些六神無主。他見白姬、元曜正其樂融融地喝茶,不由得道:「二舅我都火燒眉毛了,你們還悠閑地喝茶?!」

白姬、元曜這才發現波羅蜜與平日不一樣,好像不是來吃飯的。

元曜問道:「二舅,出了什麼事了?」

波羅蜜哭喪著臉,道:「師父不見了。」

白姬放下了茶杯,道:「禪師,您先別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波羅蜜道:「昨晚,我回去時,恰好師父不在禪房,我看那本無字邪書正放在蒲團上,就把它拿去丟了。我丟完書回到禪房,師父還沒在,我以為他跟哪個同來掛單的和尚講經辯佛去了,也就沒有在意,回自己的禪房睡了。今天一早,我起床之後去師父的禪房,他還是不在。我在寺里問了一圈,沒有人看見師父,昨晚也沒人跟他講經辯佛。這麼一看,師父好像昨天就不見了。他會去哪兒?會不會出事了?!」

元曜道:「二舅,你冷靜一些。處寂禪師會不會只是有事出去了一趟,比如偶遇故交多聊了幾句,錯過了宵禁的時間,所以一晚未歸。搞不好,他現在已經回來了。」

白姬也道:「軒之言之有理,處寂禪師不一定是出事。」

波羅蜜將信將疑地道:「是嗎?可是,師父在長安也沒什麼故交,他的故交都在大慈恩寺里一起掛單呢。我還是回寺里且等且找,我去告訴阿離一聲,找到師父之前就不來縹緲閣吃飯了。師父沒了,我一點兒胃口也沒了,早飯我都沒吃下呢。」

波羅蜜一邊說,一邊跑去後院告知離奴了。

波羅蜜告知離奴之後,就匆匆回去了。

離奴有點擔心,道:「主人,二舅他師父沒事吧?」

白姬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也許,處寂禪師只是訪友去了,現在已經回寺了。也許,他跟玄奘禪師一樣,不知去處了。」

第二天,波羅蜜既沒來縹緲閣吃午飯,也沒來吃晚飯,想來是他師父還沒找到。

第三天,波羅蜜還是一天都沒來吃飯。離奴放心不下,吃過晚飯,它跟白姬說了一聲之後,就踏著月色去大慈恩寺了。

白姬、元曜閑來無事,坐在後院賞月乘涼。

白姬正給元曜說一些佛經里的典故時,離奴著急忙慌地飛奔回來了。

小黑貓在草地上團團轉,道:「主人,不好了,不僅二舅他師父還沒回來,連二舅也不見了。離奴找遍了大慈恩寺,也沒見到二舅,跟人打聽,據說他昨天就不見了。另外,好像負責百僧宴的韋公子也不見了,大慈恩寺里有很多穿金甲的士兵,都亂成一鍋粥了。」

元曜一驚,道:「什麼?」

小黑貓倏然化作一隻巨大的九尾貓妖,它以爪頓地,道:「主人,離奴帶您去大慈恩寺看看。離奴在大慈恩寺里沒見到什麼妖怪,但總覺得有一股邪氣。二舅別出什麼事吧?別人也就罷了,二舅一定不能出事!」

白姬沉吟不語。

元曜道:「離奴老弟,二舅固然不能出事,其他人也得平安無事才好。白姬,咱們去大慈恩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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