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空明禪 第四章 處寂

離奴和波羅蜜放生回來,一起去廚房做飯。它倆久別重逢,有說不完的話,波羅蜜還教了離奴一些齋菜的做法。

傍晚,離奴特意搬出了一張巨大的水曲柳木案,放在後院的廊檐下,擺了滿滿一桌案的各色素食。

白姬、元曜、離奴、波羅蜜坐下吃飯。

白姬對波羅蜜笑道:「本來特意準備了西域的流霞釀,但禪師您是出家人,看來是不能喝了。」

離奴惋惜地道:「二舅,流霞釀是西域葡萄酒之中最名貴的,阿離特意去給您買的,不能喝太可惜了。葡萄酒是葡萄釀的,又不沾葷腥,也許佛祖允許喝一點?」

波羅蜜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努力把饞蟲咽了下去。

「不行,不行,不能喝。即使佛祖允許,師父也不會同意,他會絮叨個沒完,還是不喝了。」

離奴不高興地道:「二舅,您這破師父事兒真多!」

波羅蜜肅色道:「阿離,不許說師父的壞話!他是你二舅我的恩人,教會了我很多道理,我很高興能遇見他,侍奉在他座下,陪他弘揚佛法。」

離奴一愣,小聲嘀咕道:「不過是一個人類而已……」

白姬笑道:「其實,偷偷喝點也沒關係,反正禪師您今晚不回去,您師父也不知道您喝酒了。」

波羅蜜道:「還是要回去的。我出來時,沒說不回去,徹夜不歸,師父會擔心的。」

白姬笑道:「那,就多吃菜吧。」

有一個疑問困惑元曜許久了,他問道:「二舅,您師父的那本無字空明禪是怎麼回事?」

波羅蜜一邊狂吃,一邊道:「咦,你也知道這件事?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在空相寺掛單那晚,因為趕路太累,我睡得很死,也不知道師父怎麼做夢得了那麼一本書。那本書邪性得很,我嗅得出有妖氣。我勸師父丟了那妖書為妙,可他認為是達摩祖師所贈,必有禪機,不肯丟。我也沒辦法。他現在把那妖書給了玄奘,我也就放心了。」

白姬笑得深沉,道:「那無字空明禪確實古怪……」

元曜一驚,道:「玄奘禪師拿著這古怪的書,不會出事吧?」

波羅蜜一邊吃,一邊道:「只要師父不出事就行了,別的和尚我可管不了。」

白姬笑道:「玄奘禪師不是凡人,他歷經九九八十一難都沒事,哪會因一本無字空明禪而出事?」

「也對。」元曜放下了心。

波羅蜜一邊胡吃海喝,一邊讚不絕口地道:「這道羅漢齋味道太好了,珊瑚水晶卷也好吃,這豆腐蘑菇湯丸香極了……還是自己做的菜好吃,還吃得盡興!不像大慈恩寺的五觀堂,齋菜難吃死了,烤的胡餅也硬得磕牙。他們吝嗇刻薄,毫無待客之道,每次不僅不給我吃飽,還擺臉色給我看。」

離奴道:「二舅,您就別去受那些禿驢的閑氣了。你每天來縹緲閣吃飯,離奴天天做好吃的給您,管飽。」

「太好了!這幾天正因為吃得太多,師父總責備我失禮呢。那二舅就不客氣了。」波羅蜜開心地道。

波羅蜜已經風捲殘雲,吃完了一桌,離奴急忙去廚房添菜布湯,又搬來一大桶米飯,一籮筐芝麻胡餅。

白姬、元曜舉著筷子吃驚地看著。

白姬忍不住問道:「禪師,您這次打算在長安停留多久?」

波羅蜜一邊吃,一邊道:「師父是來參加百僧宴的,百僧宴十天後舉行,我們最多也就待半個月吧。」

白姬大驚失色。

元曜開解道:「二舅難得來一趟長安,半個月就半個月吧。反正吃素,費不了多少銀子。」

白姬咬咬牙,道:「也行吧。反正剛因為百僧宴賺了一千兩,就當是供僧敬佛了。」

離奴道:「才待半個月,也太短了……二舅,阿離還以為您能住個一年半載呢。」

波羅蜜道:「沒有辦法,二舅有了師父,身不由己,得跟著師父傳經佈道。」

白姬、元曜吃飽之後,就去裡間喝茶下棋,消磨時間。

離奴跟波羅蜜邊吃邊聊,一直吃到月上柳梢,才算吃完了。

波羅蜜吃飽喝足,來向白姬、元曜告辭。

白姬虛留了幾句,說天色已晚,趕夜路不便,不如住下來,也好跟離奴多聚聚。波羅蜜怕處寂擔心,執意要走,就踏著月色回大慈恩寺了。

波羅蜜走後,白姬、元曜早早地歇下了。

月光下,離奴一邊哼著小曲兒洗鍋碗瓢盆,一邊尋思著明天做什麼好吃的齋菜款待波羅蜜。

第二天下午,波羅蜜又來了。

波羅蜜的神色有些不高興,還有點傷心。

元曜、離奴詢問,他也沒說為什麼。

吃晚飯時,波羅蜜的食量比昨天更好了,離奴蒸了三大桶米飯,烙了一大筐芝麻胡餅,全都吃得精光。

吃飽喝足之後,波羅蜜卻不走了,說是要留下來住。

離奴很高興。

白姬大驚失色,元曜又急忙開解她。

「二舅難得來一趟,住就住吧。他畢竟對離奴老弟有養育之恩,我們不能傷了離奴老弟的心。」

「好……吧。」

波羅蜜在縹緲閣一住就是兩天,每天吃吃喝喝曬太陽,偶爾逛逛西市,似乎不打算回大慈恩寺了,也不提它師父了。

元曜閑聊時提一句處寂禪師,波羅蜜就很生氣,看樣子是師徒倆吵架了。不過,元曜發現,波羅蜜在屋檐上曬太陽時偶爾會望向大慈恩寺的方向,神色頗為牽掛。

第三天上午,吃過早飯之後,白姬在裡間焚香讀佛經,離奴買米買菜去了。元曜在大廳整理貨架上的物品,波羅蜜百無聊賴,也幫著元曜排布貨物,玩賞各種西域寶物。

一個緇衣僧人走進了縹緲閣。

僧人十分年輕,不過弱冠之年,長得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他的身姿清瘦挺拔,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步履輕緩,仿如芝蘭玉樹。

正是處寂。

處寂走進縹緲閣,疑惑地四處張望,喃喃道:「奇怪,剛才眼前明明是一堵牆,怎麼眨眼間就進了一家店?」

波羅蜜一看見處寂,愣了,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處寂看見波羅蜜,眼眶不由得一濕,道:「阿彌陀佛!總算是找到你了!波羅蜜,你不打一聲招呼便走了,也不回來,為師日夜懸心,還以為你出事了!」

波羅蜜道:「師父,您嫌徒兒吃得多,丟您的臉,還幫著五觀堂那群賊禿說話,責備徒兒。徒兒大不了離開,不吃他們的齋飯,不住他們的寺廟便罷了!」

處寂道:「阿彌陀佛!波羅蜜,你在五觀堂撒潑,把人家的粥桶掀了,為師說你幾句還說不得了?」

波羅蜜道:「是那群賊禿不給徒兒吃的,還嘲笑徒兒,徒兒氣不過,才失手打翻粥桶……師父,您可以私下說徒兒,但不能在那群賊禿面前說,還要徒兒給他們道歉,徒兒一把年紀了,也是要面子的。」

處寂氣道:「阿彌陀佛!你年紀大,食量大,脾氣大,還要面子,不如你來當師父好了!」

波羅蜜道:「這……還是您是師父……」

元曜在旁邊聽明白了。原來,波羅蜜跟五觀堂的布齋僧們鬧翻了,處寂當眾責罵了它,它就負氣出走,住在縹緲閣里,不肯回大慈恩寺。處寂擔心波羅蜜,找來了。

處寂氣得說不出話來。

波羅蜜道:「師父,夏天炎熱,您看上去走了不少路,衣襟都被汗水打濕了,不如進裡間來喝杯涼茶,歇一會兒吧。」

處寂道:「阿彌陀佛!波羅蜜,這是人家的店,你怎麼這麼不見外地就做起主來了?」

「師父,不必見外啦。我外甥在這店裡當夥計。」波羅蜜一指元曜,道:「這後生也是我外甥,叫我二舅呢。」

元曜回過神來,急忙笑道:「處寂禪師,不必見外,請進裡間奉茶。」

處寂行了一個僧禮,道:「多謝施主。咦,施主看上去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元曜道:「幾天前,小生有幸在大慈恩寺的雁塔之中見過禪師,當時禪師正好來向玄奘禪師求解空明禪之惑。」

處寂想起來了,道:「是了。貧僧記得,當時與你同在的還有一位龍施主?」

元曜笑道:「白姬在裡間讀佛經呢。禪師請進。」

處寂走進裡間,轉過屏風,看見白姬跪坐在青玉案邊,低頭讀一本《金剛經》。

上次見到的是男裝的龍公子,這次看見的是女裝的白姬,處寂心有所感,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所謂色相、聲相、香相、味相、觸相、生住壞相、男相、女相,是名十相,無如是相,故名無相。 」

白姬抬頭一看,笑道:「原來處寂禪師來了。請坐。」

處寂行了一個佛禮,跪坐下來。他有些疑惑,道:「阿彌陀佛!敢問龍施主……不,白姬施主,男相,女相,何為實相?」

白姬笑道:「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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