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鬼手蓮 尾聲

解決了鬼手蓮事件,從燃犀樓回縹緲閣之後,白姬、元曜、離奴仍舊照常過日子。

白姬忙著尋找她的耳朵,離奴在潛心研究用天竺的香辛料烹調各類魚餚,元曜時不時地想起賀遠的選擇,思考著愛一個人的心情。

愛一個人,應該給予她想要的,成全她的生命,哪怕自己會因為失去她而悲傷。

她最想要的是什麼呢?元曜望著因為找不到耳朵而悶悶不樂的白姬,想道。

這一晚,元曜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在找一雙龍耳。

在夢裡,元曜上窮碧落下黃泉,在天地六合之間御風而行,甚至跨越了千山萬水,茫茫滄海,來到了海之中央。

海之中,一隻巨大的鯨魚游於滄海,馱著一座巍峨雄奇的島嶼。

鯨落之嶼?!

元曜曾在浮世床的花之夢裡見過這座大魚馱著的孤島,這是龍族之王的皇宮,龍王在這座島上誕生,也在這座島上死去。

鯨落之嶼上白霧瀰漫,只隱隱可見島上的雄奇山脈,與一座美輪美奐的宮殿的輪廓。

元曜浮游在鯨島之上,在緲緲白霧之中穿梭,他突然看見宮殿之巔的觀星台上站著一個男子。

天風獵獵,那男子遙遙如高山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一頭銀色的長髮飛舞如幟,銀髮之中蜿蜒出一雙龍犄角。

這男子是……龍?

元曜朝那男子飛去。

男子劍眉星目,容顏俊美,一頭雪發飄逸絕塵,一雙金眸清冷如寒冰,卻又霸氣邪魅,他的肌膚之上隱隱有光澤流動。

這銀髮男子看上去是一條龍,又在鯨落之嶼上,莫不跟白姬是親戚?

元曜正這麼猜想,銀髮男子卻驀地開口了。

「你來找她的耳朵?」

元曜正要開口。

銀髮男子一揮左手,一雙毛絨絨的龍耳出現在虛空之中。

兩隻龍耳被一道無形的圓圈困住,四下亂撞,卻掙脫不出。

元曜一驚。怪不得白姬到處都找不到耳朵,原來她的耳朵被困在海之中央的鯨落之嶼上了。

元曜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銀髮男子嘴角揚起一個弧度,道:「我是誰不重要。」

「你為什麼要偷白姬的耳朵?」

「她現在叫白姬嗎?這耳朵在海中迷路了,是我撿到的。」

銀髮男子一揚手,困住龍耳的光圈消失了。

兩隻龍耳飛快地逃向元曜,繞著他轉了一圈,躲進了他的衣袖裡。

白霧繚繞,天風獵獵,銀髮男子側頭望著海天盡頭,居高臨下地道:「你回去告訴她,隱回來了。鯨落之嶼也重建了,三十六族舊部也都陸續歸來,隨時可以再次開戰,只等她回來了。」

隨時可以再次開戰?!元曜心中一驚,沒來由的,一股寒氣直從腳跟冒向頭頂。

銀髮男子的話讓他覺得非常恐懼,無比地恐懼。他想起了浮生夢裡的天地大戰,天火如熾,八荒動亂,血與火交織。滄海之中,漂浮著成千上萬的屍體,有神祇,有天龍,有妖靈,也有人類。

不!白姬不能回去,不能再有戰爭!

元曜一驚之下,醒了過來。

元曜睜眼四望,他躺在縹緲閣里,天色已經亮了,裡間離奴已經起床了,能聽見它在窸窸窣窣歸置寢具的聲音。

原來,是夢。

幸好,是夢。

元曜感到脖子上毛茸茸的,他低頭一看,兩隻龍耳朵正一起挨著他。

元曜心中咯噔一下。不是夢!他昨晚真的去過鯨落之嶼,見過那個自稱為隱的銀髮男子,還帶回了白姬的耳朵。

陽光透窗灑落,溫暖而明媚,元曜卻只覺得寒氣入骨。

白姬找回了耳朵,非常開心。元曜沒有告訴白姬夢裡的一切,只說是不知道怎的夢遊到了海上,無意中找到的。

白姬一開心,答應每個月給元曜漲十文工錢。

離奴羨慕,且嫉妒,只恨自己不會夢遊。

元曜卻不是很開心,一上午都心事重重。

秋光明媚,草木微黃。

離奴出門買魚去了,白姬見元曜悶悶不樂,便拿出乾坤葫蘆,倒了「虹之釀」,邀他來後院一邊喝美酒,一邊欣賞初秋的景緻。

白姬、元曜坐在後院的廊檐下,望天上舒展變幻的浮雲,聽檐鈴在秋風中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元曜看著琉璃杯中異彩流光的美酒,又想起了鯨落之嶼上的夢境,不由得又皺起了眉頭。

白姬飲了一口美酒,笑道:「軒之,你還在煩惱昨晚在鯨落之嶼上見到龍隱,他讓你傳話給我的事嗎?」

「是啊,好煩啊。咦,白姬,你怎麼知道?!小生並沒告訴你啊!」

小書生大驚。

白姬笑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它們都聽見了呀。軒之,不要煩惱了,你一皺眉頭,我也不開心了。」

「白姬,龍隱是誰?」

「他是一條龍啦。」

「小生當然知道他是龍,畢竟他長著龍犄角,又是金眸,一看就是龍……小生是問他跟你是什麼關係?他是你的臣下嗎?」

白姬飲了一口虹之釀,黑眸之中殺意如刀。

「臣下?不,他可不甘心做臣下。他曾是我的徒弟,後來背叛了我,我們不再是師徒。後來,他做了我的臣,卻一直想殺了我成為龍族之王。那場天地大戰之後,他失去了蹤跡,我以為他戰死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活著。」

元曜擔憂地道:「聽起來,他好像是一個壞人。」

白姬嚴肅地道:「軒之,他是一個心思深不可測的人。以後,哪怕是在夢裡,你也離他遠一些,我怕他會傷害你。」

元曜點頭,道:「明白了。白姬,龍隱的再次開戰是什麼意思?你會如他所言,回去海中,再次掀起戰爭嗎?」

白姬笑了,道:「不會。他還在睡夢裡,我已經醒來。這幾千年我在人間道看著人類朝代更迭,滄海變桑田,唯一明白的事情就是,只有愚蠢的人才會用混亂的戰爭和無數的生命來實現自己的所求。聰明的人會審時度勢,掌握關鍵,拿到最重要的籌碼,最後兵不血刃地實現自己所求。」

「白姬,你的所求是什麼?是歸海嗎?是成佛嗎?」

白姬笑了笑,眼中幽光瀲灧,深不可測。

「軒之,趁離奴買魚去了,咱們喝個盡興。這虹之釀它寶貝得緊,平常都不讓我們多喝。」

白姬轉移了話題,元曜也就不再問了。

「還是少喝一些,免得離奴老弟回來了,發現我們背著它喝虹之釀,又細細碎碎地嚼說幾天。」

「也行吧。畢竟,大白天的,酗酒也不好。」

元曜給白姬和自己倒了一杯虹之釀,塞好乾坤葫蘆,準備拿進去。

「軒之,白姬,奇怪,人去哪兒了?大白天的,生意都不做了嗎?」

一個人影飛快地走進了後院。

元曜一看,卻是韋彥。

韋彥一臉鬱悶,似乎心中有不愉快的事情。他看見白姬、元曜,一展摺扇,道:「原來,你們躲在後院喝酒呀!」

白姬笑道:「原來是韋公子。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喝一杯?」

韋彥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我正好心中煩悶,且借酒消愁。」

韋彥看見元曜抱著一個酒葫蘆,不由分說,一把搶過。他一拔葫蘆塞,抱著葫蘆喝了起來。待得韋彥咕嚕咕嚕地牛飲一番,乾坤葫蘆里的虹之釀已經去了大半。

元曜不由得愣住了。

白姬反應過來,急忙去搶乾坤葫蘆,笑道:「韋公子,快別喝了,美酒可不是拿來這麼糟蹋的。」

韋彥咂咂嘴,滿眼醉意,搖搖欲墜地道:「這酒真好喝。」

元曜急忙去扶韋彥,道:「丹陽,你沒事吧?」

韋彥一臉醉紅,抱住元曜,哭道:「軒之,我快鬱悶死了。那鬼手蓮的花靈又回來了,它整天在燃犀樓里胡亂鬧騰,又弄了一堆人手回來,實在讓人受不了!」

元曜一驚,道:「什麼?它不是被進賢買去了嗎?」

韋彥醉醺醺地道:「就是賀遠前些日子送回來的。他也受了驚嚇,直說這不是小小,他把鬼手蓮、三隻人手,連同鳥籠一起丟在燃犀樓里,就匆匆走了。」

元曜張大了嘴。

賀遠與小小的緣分在立秋那日便已結束,雖然他把花靈當作小小,又帶了回去,看來還是不行。他的小小,只存在於這個夏天。

元曜擔心地道:「進賢沒事吧?」

韋彥道:「他能有什麼事?我總在平康坊看見他,他不是跟夜來讀書作詩,就是跟胡姬唱歌跳舞,精神好得很,我們偶爾還一起喝酒呢。」

賀遠又回溫柔鄉中尋找紅顏知己了?!元曜冷汗,繼而一想,又放心了。賀遠又開始放浪形骸,說明他已經從失去小小的悲傷之中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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