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鬼手蓮 第五章 籠中

元曜道:「鬼手蓮怎麼了?莫不是它又弄得燃犀樓到處是手?」

韋彥搖頭,道:「不是。」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韋彥道:「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況且,白姬又聾了,聽不見。你們跟我去燃犀樓看一看,就明白了。」

白姬一臉茫然。

青玉案上放著筆墨紙硯,元曜提筆在紙上寫下:鬼手蓮有異,去燃犀樓?

白姬點了點頭。

於是,白姬、元曜、韋彥一起去燃犀樓了。

崇仁坊,韋府。

燃犀樓內,白姬、元曜、韋彥、南風站在軒窗邊,圍著一口大水缸。

大水缸里,一株毫無生機的黑色蓮花正浮在水面上。

鬼手蓮花瓣萎卷,蓮葉枯黃,呈現出死亡般的灰黑色,彷彿快要凋謝了一般。水缸里,蓮葉邊,泡著三隻慘白的人手。

元曜奇道:「鬼手蓮怎麼枯萎了?」

韋彥愁道:「因為公務上的事情,我離家去齊州 了一段時日,昨天才回來。昨天一回來,就發現鬼手蓮變成這般模樣了。走之前,還好好的,它還叫我給它捎大明湖的蓮子回來呢。」

南風急忙道:「公子走後,我一直照養著這蓮花。當然,它嫌棄我是下人,從不跟我說話。我並沒有疏於照看,也不知道怎的,它就這麼一天一天地枯萎,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韋彥愁道:「跟它說話,它也不回答了。以往,問十句話,它怎麼也會回一句『閉嘴』的。」

元曜冷汗。

白姬沒有聽見韋彥和南風的話,她伸手拂過鬼手蓮,笑道:「它的花魄丟了。」

韋彥問道:「什麼意思?」

白姬聽不見,元曜急忙比劃。

白姬大聲道:「鬼手蓮丟了花魄,陷入了昏迷,命懸一線。」

韋彥道:「花魄是什麼?」

元曜又準備比劃,可是比劃不出「花魄」二字,只好去書案邊拿筆在紙上寫了下來。

白姬的聲音時大時小。

「花魄,乃是花之奇精,能孕育花靈。不是每一種花都有花魄,只有世間罕見的奇花,才能生出花魄,孕育出花靈。鬼手蓮是地獄來的,它的花魄……」

因為耳聾的緣故,白姬後面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韋彥、元曜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他們並不關心花魄花靈這些難懂的東西,他們比較關心鬼手蓮還能不能活。

元曜寫道:「鬼手蓮還能活嗎?」

白姬大聲道:「找回花魄就可以了。按照正常情況來說,鬼手蓮應該在燃犀樓盛開一個夏天,從夏至到立秋,立秋時分,花魄成熟。花凋魄落,生為花靈。如今,花魄還沒成熟,就丟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鬼手蓮,是開在地獄的花,它的花魄會散發出……」

後面的一段話,白姬的聲音又低如蚊吟了。

韋彥急道:「怎麼找回鬼手蓮的花魄?」

元曜寫道:「怎麼找回鬼手蓮的花魄?」

白姬眼珠一轉,笑道:「韋公子要找回鬼手蓮的花魄,有兩個選擇,要麼靠五十兩銀子,要麼靠緣分。」

韋彥、元曜一愣。

白姬笑道:「給我五十兩,我去替你找花魄。或者,韋公子就這麼等著,一切看緣分。」

韋彥氣得頭上冒煙,怒道:「你怎麼不去搶?!」

不用元曜打手勢,白姬從韋彥的口型和表情看懂了這句話,她笑道:「韋公子說笑了,我是良民,不是搶匪。五十兩銀子已經很便宜了,鬼手蓮的精華是花魄,花魄是世間罕見的稀奇東西,絕對不會讓你失望。你看,你已經花了二十兩買鬼手蓮了,如果不找回花魄,那二十兩就白花了。」

韋彥咬了咬牙,道:「我給你二十兩,你找回鬼手蓮的花魄,不能再多了。」

元曜拿手比划了一個二十。

白姬眼珠一轉,笑道:「都是老友,我也就不虛價了,三十兩。我再免費替你把這三隻手送回去,這手都快在水缸里泡爛了,再不送回去,就回不去了。」

大水缸里的三隻人手皮膚浮腫而蒼白,再泡下去,就腐爛了。

韋彥點點頭,成交了。

白姬愉快地笑了。

白姬從灰黑色的鬼手蓮上摘下了一瓣花瓣,放入了衣袖。

元曜忍著頭皮發麻,撈起了水缸里的三隻人手,用一張油紙包了,捧在懷裡。

白姬、元曜告辭離開了。

路上,白姬問元曜道:「軒之,現在什麼時節了?」

元曜道:「小暑已近尾聲,快到大暑了。」

白姬從元曜的口型看懂了「大暑」二字,笑道:「大暑時節,一候腐草為螢,二侯土潤溽暑,三候大雨時行。不急,等腐草為螢時,再去尋花魄吧。」

元曜本想反駁白姬,讓她不要偷懶,早點去找鬼手蓮的花魄,以免韋彥等得心急。可是,白姬聽不見,小書生懶得比劃,就不做聲了。

一連幾日過去,白姬畫了屍解之陣,歸還了三隻人手之後,就不再關心鬼手蓮的事了。她加派了更多紙人去找她的耳朵和離奴的嘴,還是沒有什麼結果。龍耳和貓嘴似乎在外面玩得樂不思蜀,完全不想回來。

白姬把從燃犀樓摘來的鬼手蓮的花瓣放入了一個三彩棱格盆中,又從倉庫中取來了一個貼了封條的三彩珍珠獸面紋鳳頸瓶,從中倒出了一些血泥般的黃色液體。

這些血泥般的黃色液體散發出鮮血的腥甜味,聞久了,令人慾嘔。

通過白姬的自言自語,元曜得知了這些血黃色液體是三途川里的水。

三途川之水倒入三彩棱格盆中,頓時變得清澈見底,那股濃郁的腥甜味也消失了。

一瓣蓮花飄在三途川之中,妖氣氤氳,載沉載浮。

三彩棱格盆被放在青玉案上,白姬隔三差五會凝神看一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元曜也曾仔細觀望,他只見一瓣黑蓮浮在水中,除了偶爾發出一縷煙霧般的黑色水氣,也沒什麼異樣。

夏葉綠密,朱萼鮮明。

這一天,白姬想吃應季的蓮花糕了,就使喚元曜去東市瑞蓉齋買。

蓮花糕是瑞蓉齋在仲夏時節才賣的糕點,它以清晨帶露珠的蓮花花瓣搗出汁液,加以蓮子粉、藕粉、蜂蜜,包以蓮葉蒸制而成。蓮花糕入口軟糯,清香甜潤,十分受歡迎。

由於製作工序複雜,瑞蓉齋的蓮花糕每日供應有量,售完就沒了。

元曜去晚了,今天的蓮花糕已經賣完了,他心中十分失落。

在東市閑逛了一會兒,元曜想起了賀遠,劉嫂的話說得頭頭是道,他心中還是不放心。

宣陽坊在東市旁邊,元曜轉回瑞蓉齋買了兩包點心,就去賀遠家拜訪了。反正,沒買到蓮花糕,回去太早肯定會被白姬責怪,不如晚些回去,也顯得自己已經儘力排隊了。

宣陽坊,賀宅。

元曜敲門之後,來開門的是書童阿宇。

數日不見,阿宇面色憔悴,雙眼無神,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阿宇一看見元曜,蠟黃的臉上露出了笑意,道:「是元公子啊。」

元曜笑道:「進賢在家嗎?小生來看看他。」

阿宇笑道:「在家,公子在午睡。元公子請進。」

元曜隨阿宇走進去,一路上但覺賀宅里雜草叢生,灰塵滿地,蔥蘢的樹枝上結著蛛網,似乎沒有人清掃院落。

阿宇解釋道:「前陣子,負責洒掃的王伯生病了,公子許他回鄉下養病了。宅子里就剩我一個下人,我既要做飯洗衣,又要服侍公子,還要做採買之類的雜務,實在顧不得每日打掃院落了。」

元曜忍不住道:「為什麼不再雇兩個僕人呢?」

阿宇咬了咬嘴唇,道:「雇不到。出多少錢,都沒人肯來。」

元曜奇道:「為什麼?」

阿宇道:「大家都說賀宅鬧鬼,自從王伯生病離開之後,這鬧鬼之說被傳得神乎其神了。而且,公子他……他……」

元曜道:「進賢怎麼了?」

阿宇發覺失言,急忙遮掩道:「沒事,沒事。」

元曜道:「阿宇,賀宅真的鬧鬼嗎?」

阿宇臉色瞬間慘白,道:「沒……沒有。不過,倒是真有一些奇怪的事情。」

元曜道:「什麼奇怪的事情?」

阿宇疲倦地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會夢見猙獰恐怖的女鬼。一開始是一兩個,現在是六七個了,她們披頭散髮,面色慘白,有的脖子上纏著白綾,有的渾身濕漉漉的,浮腫滴水,還有的額頭上有一個窟窿,正在汩汩流血。這些可怕的女鬼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裡,直愣愣地圍著我,看著我。我常常被驚嚇而醒,再也不敢閉眼。我已經很久沒睡過好覺了。睡不好,吃不好,苦不堪言,元公子你看,我都瘦了一大圈了。再這樣下去,我這條小命怕是得交代在這異鄉了。」

元曜一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