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帝女桑 第二章 女桑

韋府的燃犀樓剛建好的時候,韋彥為了在燃犀樓周圍栽種什麼樹這件事,傷透了腦筋。他跑來縹緲閣請教白姬,道:「白姬,這燃犀樓前後應該種些什麼樹才能顯得跟你這縹緲閣一樣陰森呢?」

白姬笑道:「韋公子又在說笑了,我這縹緲閣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怎麼可能陰森?」

韋彥道:「縹緲閣外面荒煙蔓草,霧氣瀰漫,裡面光線暗沉,古物霉舊,還養了一隻瘮人的黑貓,怎麼不陰森了?」

「喵——」櫃檯邊正在吃香魚乾的小黑貓聽見這話,不高興地喵道。

白姬笑道:「怪不得總是生意不好,看來是得花時間打理一下縹緲閣里里外外了。韋公子,你要燃犀樓陰森一些的話,不妨參考一下墳墓。墳墓旁邊,一般都種松柏。」

韋彥想了想,道:「那就多種一些松柏吧。不過,松柏常青,顯得單調,有沒有別的顏色可以點綴其中呢?不要花草,我不喜歡那玩意兒。」

白姬想了想,笑道:「我這後院有一棵桑樹,五月開花,七月結果,花如柔荑,桑葚如火,相當漂亮呢。更有趣的是,這桑樹之中有時候還會走出一位絕世美女,不過她怨氣有些大,脾氣不太好。因為怨氣太重,有這帝女桑的地方,方圓五里內都陰森森的。韋公子如果想要的話,我就割愛賣給你吧。」

韋彥對於詭異的事物很感興趣,但一聽是桑樹,又有些猶豫。

「古語云,屋前不種桑,屋後不栽柳……燃犀樓前種一棵桑樹,家裡有喪,這似乎兆頭不好。」

白姬笑道:「韋公子又在說笑了,你都把松柏種家裡了,還忌諱什麼桑樹?這帝女桑真的很有趣喲!」

於是,在白姬巧舌如簧之下,韋彥花高價把縹緲閣後院的帝女桑買下了,並且挪回了韋府,栽種在燃犀樓前。

燃犀樓因為遍種松柏而陰森恐怖,但帝女桑除了桑葉有時候會在月圓之夜變成血紅色之外,並未發生任何怪事,也沒有什麼怨氣大的絕世美女出現,韋彥懷疑自己又受了白姬這奸商的坑騙。

韋彥來縹緲閣找白姬算帳,道:「白姬,你得退錢。那帝女桑除了月圓之夜桑葉會變成血紅色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也沒有什麼美女。」

白姬笑道:「月圓之夜桑葉會變成血紅色已經很特別了。至於為什麼沒有美女出現,聽說韋公子在燃犀樓養了老虎、沙蟒還有一些怪鳥,哪個嬌滴滴的美女不怕這些猛獸毒蟲,有這些東西在,美女哪敢出現?」

白姬這麼一說,似乎有道理,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

韋彥道:「女鬼還怕猛獸毒蟲?白姬你又在誑我,不行,你得退錢。」

白姬笑道:「都是老友,談錢多傷感情?最近新到了一面吐火羅國的古鏡,非常有趣,懸掛在牆壁上,可以透視外面,但外面卻看不見裡面,韋公子正好可以把它裝入燃犀樓里。」

「哦?還有這種東西?」韋彥非常感興趣,道:「多少錢?」

白姬笑眯眯地道:「這可是舉世難尋的寶物,本來是要一千兩銀子的,但那帝女桑沒能使韋公子滿意,我就把銅鏡折個價給你,就當是退你帝女桑的錢了。八百兩。」

韋彥挑眉,道:「五百兩。」

白姬笑道:「成交。」

白姬這麼果斷,韋彥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又虧了。

於是,帝女桑就一直種在燃犀樓前了。這株帝女桑跟普通的桑樹一樣,春天發芽,初夏開花,仲夏結果,除了月圓之夜葉子會變得血紅之外,並無異狀。

怪事是從今年初冬開始的。

寒冬時節,萬物凋零,帝女桑本來已經綠葉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榦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陷入冬眠的桑樹居然開始發芽了,繼而一天一天地長出了桑葉,不久就枝繁葉茂,開花結果,彷彿現在不是寒冬,而是盛夏時節。

韋府花草凋零,白雪蒼茫,除了陰冷冰翠的松柏,只剩這帝女桑在積雪之中一片幽綠,吊墜著鮮血一般紅艷艷的桑葚。

韋府上下感到奇怪,就把這件怪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一來二去,沒過多久,整個崇仁坊都知道韋府有一棵冬天開花結果的桑樹了。

有一天晚上,韋彥的孌童南風經過帝女桑時,看見一名女子站在桑樹下哭泣,他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桑樹下哭泣?」

那女子回過頭來,容貌十分美麗,她幽幽回答道:「國破家亡,至親慘死,我忍辱偷生,復國無望,好恨啊……」

南風一聽這話,心道遇見了鬼物,不敢再作聲了,默默地走了。

韋彥從南風口裡知道桑鬼出現了,非常感興趣,急忙去見她。

韋彥問道:「你是什麼人?國破家亡,至親慘死是什麼意思?」

女鬼倚坐在桑樹上,望著西北方皇城的方向,幽幽地道:「我是一個苦命的人。多謝公子將我挪出縹緲閣,這幾年托公子這燃犀樓之陰氣,我也恢複了不少。有一件事,我想拜託公子。」

韋彥饒有興趣地道:「什麼事?」

女鬼眼神幽沉,紅唇如血。

「請公子折我一枝桑,放到太極宮玄武門處。」

韋彥奇道:「為什麼?」

女鬼凄厲一笑,道:「為了給大唐祈福。」

韋彥覺得很有趣,笑道:「哪有送桑祈福的?不過聽起來很有趣,你叫什麼名字?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替你送桑去玄武門。」

「我叫觀音奴……」女鬼想起了什麼,眼神中透出一抹溫柔,繼而悲傷,道:「不,我叫桑樂。隰桑有阿,其葉有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 。」

「桑樂,這是一個很美的名字。」

女鬼告知了名字,韋彥也沒食言,第二天就折了桑枝送到了玄武門。

武后不喜歡太極宮,一直待在東北的大明宮裡,太極宮變得冷冷清清,荒無人煙。玄武門的守衛十分鬆懈,韋彥把桑枝放在玄武門的雪地上,就離開了。

白雪之上,碧綠的桑枝逐漸變得血紅,化作一股怨恨之念,鑽入了地下。

從此以後,燃犀樓前的帝女桑夜夜都有鬼哭,桑樹竟還開始泣血,雪地之上,猩紅斑駁。

這些詭跡並未讓喜好詭異事物的韋彥發愁,逼得他不得不來縹緲閣向白姬求助是因為後面發生的事情。

帝女桑越長越高,越長越茂密,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展枝葉,逐漸覆蓋了燃犀樓,甚至漸漸地開始覆蓋韋府。

韋彥十分生氣,就去桑樹下找桑樂,可是桑樂卻不見了。

一進入崇仁坊,就能看見韋府里的巨大桑樹,長安城的街頭巷尾頓時傳遍了流言飛語,大家都說韋府里鬧妖怪了。

韋德玄看見府中這越長越大的詭異桑樹,心中十分生氣,但又沒什麼辦法。他知道是兒子韋彥乾的好事,就叫來韋彥痛罵了一頓,讓他把這怪桑樹弄走。

韋彥守在帝女桑前,他本想逮住桑樂責問一番,但桑樂卻再也不見蹤跡。他又去江城觀請道士來捉桑樂,有經驗的老道士遠遠地看見這棵充滿了怨氣的桑樹,都借故溜走了。初出茅廬的道士在韋府折騰一番,用三味真火燒帝女桑,結果燃犀樓差點被火焰吞噬了,桑樹卻毫髮無損。道士們做法念咒鎮壓帝女桑,結果自己卻被桑樹捲走了,不見了蹤跡。被帝女桑捲走的道士們出現在了太極宮中,他們雖然還活著,但個個形銷骨立,仿如骷髏。道士們說,桑妖怨氣衝天,妖力無邊,會吸取人的精氣,越來越壯大,他們對付不了。

這時候,人們才發現太極宮中草木全都枯萎死了,而在太極宮裡當值的少量宮人,包括在玄武門執勤的羽林衛,只要一踏進太極宮,個個都萎靡倦怠,彷彿被人汲取了生命力一般。

韋府的帝女桑越長越茂密,參天巨樹逐漸長出了崇仁坊,向西邊的太極宮蔓延而去。太極宮附近的崇仁坊、永興坊、永昌坊都陷入了恐慌,大家感到十分害怕。

韋德玄見桑樹的怪事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又叫來韋彥狠狠地罵了一頓,然後丟下韋彥在韋府,自己帶著妻子韋鄭氏搬去女兒韋非煙的武府避禍去了。

桑妖之事牽扯上了太極宮,不免要傳入武后的耳朵里。然而,武后今年在洛陽上陽宮過冬,還不知道長安城裡鬧桑妖。

韋德玄四處奔波,用重金打通各種關節,把韋府冒出桑妖這件事情封鎖了,不讓人傳到洛陽去。——如果武后知道了,韋德玄一家恐怕難辭其咎,弄不好就是滅門之禍。

韋德玄一邊封鎖消息,一邊讓韋彥趕緊解決桑妖的事情,無論如何必須在武后知道這件事情之前就解決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帝女桑是從縹緲閣買的,韋彥就來找白姬了。

聽完韋彥的敘述,元曜驚道:「好久沒去東市那邊,原來竟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那桑樹在長安城裡這般鬧作,到底有什麼怨氣呢?」

韋彥愁道:「不知道啊。真是愁死人。白姬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

元曜也愁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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