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 斷指戒 第六章 痴傻

韋彥逃婚之後,沈筠娘受到了打擊,正當好事之徒都準備看她哭鬧上吊的笑話時,她只消沉了兩天,就振作了。無論是在沈府,還是在貴婦淑媛的宴會上,她仍舊容光煥發,對於各種惡意地調侃都應對自如,一問三笑,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而沈自道卻因為韋彥逃婚火冒三丈,認為有損沈家顏面,不僅要退婚,還要跟韋德玄割袍斷交。

韋德玄理虧,多次去沈家賠禮道歉。

沈自道要退婚,沈筠娘卻堅持不退婚,說做人應當守信,既然已經定下了,就不能退。她還說,韋公子年少不羈,只是去遊歷四海,增加見聞,修磨品性。等韋公子想通了成婚的意義,就會回長安了。她會一直等他。

沈筠娘還勸沈自道說韋公子逃走,跟韋大人無關,不該遷怒,影響同僚之誼。沈自道見女兒說得有理,而韋德玄多次負荊請罪,態度誠懇,也就原諒了韋德玄。

韋德玄知道了沈筠娘的言行,不由得心中讚賞,很是喜歡沈筠娘的聰慧賢德。一想起自己的兒女,韋德玄就愁眉不展,兒子不爭氣,女兒離經叛道,女婿出家跑了,沒有一個像樣的。不過,兒子雖然不爭氣,但能有沈筠娘這樣賢德識大體的兒媳婦,也是列祖列宗聽到他的訴苦,顯靈了。

韋德玄本以為兒子逃婚掀起的波浪平息了,為了不讓沈筠娘等太久,就一心抓兒子回來。誰知,他得到消息派人去洛陽時,卻撲了一個空。斷了這條線索,韋彥就消失了,到處都找不著。等過了幾個月,接到妻弟王懷仁寫來的加急信時,韋德玄才知道韋彥身陷賊窟,命懸一線,他驚嚇過度,一病不起。

韋德玄以為韋彥生機渺茫,自己又束手無策,就想去找親家沈自道拿個主意,於是拖著病體去沈家。誰知,到了沈府,韋德玄才知道沈筠娘近日遭遇了鬼怪作祟,命在旦夕。

見沈自道憂心忡忡,韋德玄也就說不出口了。兒子,兒媳都命懸一線,生機渺茫,韋德玄無能為力,只能拖著病體去祠堂長跪,向列祖列宗哭訴。

後來,韋彥被韋非煙救回來了,而沈家請了法師驅邪,沈筠娘的命也保住了。不過,不久之後,因為驚嚇過度,沈筠娘卻漸漸變得痴傻起來,完全沒有了以前的聰慧靈秀。

韋彥道:「父親認為筠娘變得痴傻是我們韋家的過錯,十分自責。我也覺得於心不安,她是一個好女子,不能這麼痴傻一輩子。既然,筠娘是因為妖怪作祟變成這樣,白姬你最擅長解決怪力亂神的事情,你肯定有辦法讓她恢複神智。白姬,求求你,幫幫筠娘吧。」

白姬正在沉吟,元曜也忍不住懇求道:「白姬,沈小姐是一個好人,變得痴傻也太可憐了,你幫幫她吧。」

白姬笑道:「那就,去沈府看看吧。」

永寧坊,沈府。

韋彥帶著白姬、元曜來到沈府,沈自道接待了三人。沈自道面色憔悴,滿臉愁容,自從沈筠娘變得痴傻之後,他就一直沒有開懷過。

韋彥道:「沈伯父,這就是我給您提過的白姬,她身懷異術,一定有辦法讓筠娘恢複神智。」

沈自道一聽這話,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

沈自道眼角泛淚,顫聲對白姬道:「小女心性良善,一向慈幼恤貧,也常去寺廟禮佛供養,不知道為什麼竟遭此厄運。懇請白姬姑娘一定要救救小女……」

白姬柔聲道:「沈大人不要太過憂心,我們先去看看沈小姐。」

沈自道擦乾老淚,親自帶著白姬、元曜、韋彥去沈筠娘的閨房。

沈筠娘的貼身丫環喜兒提前得到老爺帶人來看小姐的消息,垂手在綉樓外面候著,沈筠娘痴傻之後,飲食起居都是她照顧。喜兒面色憔悴,一臉愁容,見沈自道等人來了,行了一禮,小聲道:「小姐正在吃飯。」

沈自道點點頭,對白姬道:「請進。」

喜兒面露難色,道:「老爺,小姐在吃飯,姿態不雅,不好讓外人看見……」

沈自道道:「哪有什麼外人?韋賢侄是筠娘未來的夫婿,這白姬姑娘和元世侄是來醫治筠娘的,不需隱瞞什麼。」

喜兒只好帶幾人進入綉樓。

沈筠娘的閨房貴氣而雅緻,外面是消遣的書房,裡面是安寢的卧室。書房的北邊立著青竹書架,上面擺著《女誡》《列女傳》《女史箴》之類的書簡。書架旁邊是一張花梨木案,木案上放著筆墨紙硯。

元曜發現,這些東西雖然擺放整齊,但明顯很久沒人動了。

沈筠娘不在書房,在裡間。

元曜側耳一聽,裡間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喜兒帶著白姬、元曜、韋彥、沈自道走進裡間,元曜環目四顧,一張雕花檀木匡床擺在南牆邊,一座玳瑁彩貝梳妝台靠著臨水的軒窗,梳妝台上放著一面菱花銅鏡和一個紅漆梅花首飾盒。

沈筠娘坐在匡床上,側對著眾人。

沈筠娘的面前擺著幾碟吃食,她正在用手抓著吃,吃了吐出來,又把吐出來的東西抓起來放進嘴裡。菜湯油垢糊了沈筠娘一臉一頭髮,她都渾然不知。

聽見響動,沈筠娘抬頭向眾人望來,眼神獃滯,滿面油垢。她的眼神空洞如死,沒有一絲神采,她完全認不得眾人,包括她的父親沈自道。

元曜有些心酸,記得上次見到沈筠娘時,她是那麼聰慧美麗,舉手投足都優雅知性,現在怎麼變成這麼邋遢的模樣?

喜兒看不下去了,拿著手絹走過去,想要給沈筠娘擦一下臉。沈筠娘卻誤以為喜兒來搶她的吃食,她彷彿一隻護食的野獸,發瘋似的對著喜兒咆哮,做出撕咬的姿態,喜兒只好含淚退開。

韋彥有點難過,催促白姬道:「白姬,你看她還能恢複神智嗎?」

白姬走過去,面色凝重地望著沈筠娘。

沈筠娘一邊吃了吐,一邊吐了吃,還咧著嘴對白姬傻笑。

沈自道焦急地問道:「白姬姑娘,小女還能好嗎?」

白姬喃喃自語地道:「奇怪,太奇怪了。」

元曜忍不住道:「白姬,什麼奇怪?」

白姬道:「沈小姐已經死了。」

沈自道一驚,指著一臉痴笑的沈筠娘,顫聲道:「小女這不是還活著嗎?」

韋彥也急道:「白姬,你不要胡說!筠娘活生生地在那兒呀!」

白姬道:「在這兒的只是一具空殼而已,她的魂魄早已經不見了。魂魄主人的神智,她沒有了魂魄,故而瘋傻痴呆。魂魄去之,人何以能久?這具空殼也很快就要死了。」

彷彿晴天霹靂,沈自道幾乎站立不穩,他竟雙膝一軟,一下子給白姬跪下了。

「白姬姑娘,你既然能看出門道,肯定有辦法救人。求求你,救救小女,哪怕是用老夫這條老命來換都可以!」沈自道悲痛欲絕,哀求道。

「求求您,救救小姐!小姐還這麼年輕,不能就這麼死了,喜兒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小姐一命!」喜兒也哭著跪下了。

沈自道一跪,韋彥不敢站著,也撲通一聲跪下了。

元曜見韋彥跪下,下意識地也跪了,可是一想不對勁,又站起來了。

白姬扶起沈自道,道:「沈大人不要如此,沈小姐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希望看見她香銷玉殞。我定會儘力而為。」

「多謝白姬。」沈自道起身,望著痴傻的沈筠娘,淚流滿面。

白姬道:「沈大人,有些事情,我想知道。」

沈自道道:「知無不言。」

白姬道:「聽說沈小姐之前被妖鬼作祟,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沈自道和喜兒就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細細說了。

韋彥逃婚之後,沈筠娘雖然不露悲頹,一如往常地生活,但心底總是有些鬱結。之前定親的明威將軍劉晉鵬不知所終,成了長安城的一樁懸案。現在定親的韋彥逃婚了,成了長安城裡的一個笑話。

有一天夜裡,沈筠娘半夜驚醒,說是有一個怪物要吃她,喜兒只當是她做噩夢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沈筠娘總是莫名地驚恐,她一會兒說閨房裡有一隻半個房間大的老鼠瞪著紅眼睛要咬她,一會兒又說屋樑有一隻匡床那麼大的白蜘蛛吐著白絲纏她,一會兒又說池塘里冒出了一堆骷髏人,張牙舞爪地朝她走來要吃她。

沈筠娘如驚弓之鳥,時常受到驚嚇。喜兒一直陪著沈筠娘,卻什麼都看不見。

沈筠娘因為恐懼的折磨,吃不下,睡不安,日漸消瘦,繼而大病一場,奄奄一息。

喜兒想著之前府上鬧過傘鬼,這次莫不也是鬼怪作祟?

沈自道就請了和尚道士來驅邪,烏煙瘴氣地折騰了一陣子,也沒什麼效果。沈筠娘還是能看見那些怪物,她本就病懨懨,驚懼又耗盡了她的心神,湯藥不進,命在旦夕。

沈自道憂焚交加,又打聽到有一個來自蜀地的法師對於驅邪很有一套,急忙重金請了來。這個叫巫浪的法師果然很厲害,他來沈府又跳又唱地做了三場法事之後,沈筠娘居然就好了。

沈筠娘不再看見那些恐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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