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八咫鴉 第三章 凈化

長安,崇化坊。

元曜、離奴來到張宅門口,離奴鼻翼聳動,四處嗅了嗅,一下子焉了。

離奴耷拉著耳朵,道:「書獃子,那隻禿毛鴉不在張家了。」

「哎?」元曜心下奇怪,他抬頭向張家的屋檐望去,確實沒有看見那支虛幻的藍色鴉羽。

元曜心中正自疑惑,張家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個年輕婦人扶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走了出來,婦人微笑著道:「娘,今天天氣很好,我扶您老人家在巷子里走走。成天悶在屋子裡,沒病也悶出病了。」

老嫗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顫顫巍巍,戰戰兢兢。

元曜覺得這婦人的聲音十分耳熟,聽起來似乎是張余氏。

那這老嫗應該就是張婆婆了。

張余氏笑道:「娘,您今天想吃什麼,媳婦兒一會兒去市集買菜。您身體剛好一點,還很虛弱,要不買些肉來給您熬湯喝?」

張婆婆震驚地道:「你昨天已經給老身煮了白米飯了,今早也給老身買菜肉餛飩了,阿彌陀佛,不敢再麻煩了。」

張余氏笑道:「一點都不麻煩,孝敬您老是應該的。」

張婆婆顫聲道:「家裡也不富裕,還是算了。老身有一口熱飯吃就行了。」

張余氏溫和地道:「家裡再不寬裕,也是我跟相公應該吃糠咽菜,絕不能短了您的吃用。您的身體剛好些,該補一補,家計之事您就別操心了。哎呀,您的鞋都破舊不堪了,連腳趾頭都露出來了,我那兒還有些做鞋的布料,這幾天我給您趕做一雙柔軟的新鞋。」

張婆婆受驚道:「不用了,不用了,老身也不常出門,這雙破鞋湊合著穿吧。布料還是留著給阿大做鞋吧。」

張余氏道:「那哪裡行?我們不能給娘親您好的生活已經很慚愧了,就讓兒媳盡一份孝心吧。」

不僅張婆婆,連元曜都嚇了一跳,這個刻薄跋扈的張余氏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十分孝順溫和。

元曜仔細向張余氏望去,但見她的頭頂開出了一朵粉紅色的小花。隨著張余氏扶著張婆婆走遠,那朵小花兒隨風搖曳,十分好看。

沒有找到吵架對象,元曜、離奴只好又回到了縹緲閣。離奴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回來之後,就趴在後院曬太陽。

元曜滿懷疑惑,在大廳忙碌各種瑣事。

白姬睡醒了之後,伸著懶腰,下樓來了。

元曜急忙跟白姬說了去崇化坊張家看到的事情。

「白姬,八咫鴉不在張家了!那個張余氏突然變成一個孝順的好兒媳了!還有,她頭頂上開出了一朵花兒!」

白姬笑道:「八咫鴉凈化了張余氏心中的黑暗,自然就離開張家了。張余氏頭上的花兒就是被八咫鴉凈化之人的標記。」

元曜道:「那張余氏還會變得像以前一樣刻薄惡毒,虐待老人嗎?」

白姬笑道:「只要她頭上的花兒不謝,她就會一直保持著孝順善良的心性。」

元曜擔心地問道:「那張余氏頭上的花兒什麼時候會凋謝?」

白姬笑道:「怎麼說,也得三五十年之後。有些被凈化得徹底的,直到這個人生命結束,頭頂的八咫花才會凋謝。」

元曜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嘆道:「八咫鴉真是一種神奇的非人。」

白姬笑道:「是呢。八咫鴉能出現在長安城,對長安城的人類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元曜笑道:「那離奴老弟還和八咫鴉吵架,真是太不應該了。」

「禿毛鴉!老賊鴉!喪門鴉!腌臢潑皮鴉!」離奴與空氣吵架的怒吼從後院傳來,白姬與元曜急忙堵住了耳朵,不想聽它罵街。

傍晚時分,白姬、元曜、離奴吃完了晚飯,一時無事。白姬想著最近生意不好,就琢磨著把貨架上的舊貨拿進倉庫,換上一批應季的新寶物。

白姬在大廳的四角點上了四個七葉銅枝燈盞,把大廳照得燈火輝煌,她指揮元曜、離奴上上下下地在倉庫與大廳之間搬東西。

白姬、元曜、離奴正在大廳忙碌,縹緲閣外的地上突然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

「縹緲閣里有人嗎?俺終於爬來了!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元曜循聲望去,但見一隻蝸牛正慢悠悠地爬進縹緲閣里。

元曜認得這隻蝸牛,正是常年穿行在長安一百零八坊之間,給長安城裡的非人們送信傳訊的信使。

離奴問道:「出什麼事了?」

蝸牛看見離奴,奇道:「咦,離奴,你不是在崇化坊跟一隻三足烏鴉吵架嗎?你還叫俺來縹緲閣給白姬送口信,怎麼這麼快就回縹緲閣了?」

離奴沉默了一下,道:「那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啊?俺已經爬了兩天了嗎?」蝸牛驚異地道。

白姬道:「前天晚上離奴讓你傳什麼口信?」

離奴趕緊阻止道:「主人,離奴都已經回來了,就不用這隻爬得比烏龜還慢的賊殺蝸牛傳口信了。」

蝸牛不高興了,道:「俺雖然爬得慢,但口信還是要傳的。離奴前天晚上讓俺帶口信,說它正在跟一隻潑皮鴉吵架,等吵贏了就回來,白姬、元公子你們困了就先睡,給它留個門縫就可以了。」

離奴不耐煩地罵道:「爺吵輸了,就你這隻破落蝸牛話多。」

蝸牛不高興了,道:「俺話多?明明是你讓俺帶的口信,還不許俺說話了?」

離奴正一肚子火氣,不由得罵道:「你這猢猻蝸牛,爬得慢也就罷了,一天到晚還瞎噴糞!爬的慢還傳信,凈給人添堵,爺都替你害臊,你趕緊找個土洞安靜地挺屍算了。」

蝸牛罵道:「你這遭瘟的黑貓!俺勤勤懇懇地給大家傳信,兢兢業業,從不偷懶,也不收分文,你還這麼侮辱俺?」

離奴正要回罵,元曜急忙勸道:「離奴老弟,蝸牛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少說兩句吧。」

白姬也道:「離奴,不許無理。」

離奴心中忿忿,卻不敢忤逆白姬,只能忍住了。

蝸牛見離奴不敢回話,又開口道:「你這夯貨貓在三足烏鴉那裡受了氣,就把氣撒在俺身上?告訴你吧,俺今天下午路過居德坊,看見二條大街上一戶人家的屋檐上有藍色鴉羽,有本事你去找那三足鴉繼續吵架呀!」

離奴一聽,眼睛亮了,急忙問道:「是哪一戶人家?」

「哼!俺不告訴你,你自己去找吧。」

蝸牛翻了一個白眼,慢悠悠地爬走了。

元曜急忙出門送客,道:「蝸牛兄好走。」

離奴聽了蝸牛的話,坐不住了,打算馬上去居德坊找八咫鴉。

「主人,離奴想去一趟居德坊。」

元曜擔心出事情,苦勸離奴不要去。

「離奴老弟,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去再生事端了。」

白姬想了想,笑道:「既然離奴想去,那就一起去居德坊看看吧。」

於是,白姬、元曜、離奴吹熄了燈火,丟下一團亂的縹緲閣,一起乘夜去居德坊了。

月上中天,街衢寂靜。

白姬、元曜、離奴踏著月色進入了居德坊,走在二條大街上。二條大街上住了不少人家,因為是夜晚,一排排屋檐延伸開去,看不清屋檐下有沒有鴉羽,所以三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八咫鴉到底在哪一戶人家。

就在這時,突然有凄厲的哭喊聲和打罵聲響起在夜空之中。

「好疼啊!嗚嗚嗚——」

「爹,不要打娘了。嗚嗚嗚——」

「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你要打打我,不要打孩子——嗚嗚嗚——」

白姬、元曜、離奴感到很奇怪,循著哭喊聲走去,來到了一處宅子門口。

元曜抬頭望去,發現這戶人家的屋檐上有一片幽藍色的幻羽。

原來,八咫鴉在這戶人家!元曜在心中忖度,白姬說過八咫鴉會被黑暗的人心所吸引,那這戶人家又有誰心中陰暗呢?

離奴也看見了屋檐上的鴉羽,它眼神一亮,就要破口大罵。

白姬阻止道:「離奴,先看看這戶人家發生了什麼事再說。」

離奴點頭,道:「是,主人。」

離奴幾個躍起,輕靈地從圍牆跳進了這戶人家。

不一會兒,這戶人家的大門悄無聲息地被離奴打開了,白姬、元曜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這是一戶尋常人家,不過三間房舍,院子里圈養著幾隻雞鴨,種著少許蔬菜,柴房外的一個大石磨上晾曬著一些豆乾和菜乾。

已經是二更天了,這戶人家的房舍里還亮著燈火,裡面哭鬧聲不絕。

元曜從半開的窗戶望去,但見一個絡腮鬍的壯漢正在用鞭子抽打一個柔弱的婦人,婦人蓬頭亂髮,滿臉淚痕,她的背上、手臂上都是被鞭打的血痕。婦人一邊悲傷地哭泣,一邊護著懷裡的小男孩。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跌坐在角落裡抹眼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