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玉方舟 第二章 蜀國

西市,縹緲閣。

春雨已經停了,元曜剛進縹緲閣的大門,就隱約聽見裡間有人說話。

難道,有客人來了嗎?元曜疾步走到裡間外,側耳傾聽。

裡間內,蝶戲牡丹屏風旁,一身白衣的女子正坐在青玉案邊若有所思地喝茶,一隻全身濕漉漉的黑貓伏在地上哭訴道:「主人啊,您是不知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您離開的這幾天,書獃子一天到晚都偷懶不幹活,成天木頭人兒似得杵在那兒看他那狗屁書,碗里的芋頭戳一下還動一下呢,他連戳都戳不動。好不容易讓他去干點兒活兒吧,一轉頭他就沒影兒了。如果不是離奴任勞任怨,一天吃得比貓少,幹得比狗多,縹緲閣真是撐不下去了!您看,連下雨離奴都不忘記幹活兒,連貓毛都淋濕了。那書獃子卻連個人影都不見,不知道跑哪兒偷懶去了,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原來是白姬回來了,離奴正在告狀。

元曜心裡有點生氣,離奴總是喜歡背著他向白姬告狀,害他被扣工錢。

白姬不知道聽進去離奴說什麼了沒有,一臉恍惚的表情,她喃喃道:「日子是沒法過了啊!末日都快來了,這世界都快沒了,大家湊合著活吧。」

黑貓道:「主人,依離奴之見,得扣書獃子的工錢!末日來了,也得扣!」

元曜在外面聽不下去了,他急忙跑進去,問道:「白姬,你剛才說什麼末日啊?聽起來有點嚴重。」

「啊,軒之回來了呀。」白姬抬頭笑道,她順手給元曜到了一杯清茶。

元曜在青玉案另一邊坐下,無視離奴快要殺死他的目光,喝了一口茶,問道:「白姬,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啊,聽起來讓人覺得不安。」

白姬嘆了一口氣,道:「一言難盡。總之,沒幾天安生日子了,湊合著活吧。」

黑貓開口道:「主人,那扣工錢的事……?」

白姬笑道:「既然你堅持,那就你和軒之一人扣一吊錢吧。」

黑貓驚道:「主人,離奴說的是扣書獃子的工錢,沒說扣離奴的!」

白姬起身,笑道:「反正都快末日了,你們拿著工錢也沒地方花,就順便都扣了吧。」

說完,白姬就飄走了。

離奴十分生氣,又不敢發作,看見元曜在喝茶,它直撲上去撓他:「臭書獃子!都是你害爺被扣了工錢!爺撓死你!」

元曜嚇得直躲,嚎道:「離奴老弟,這關小生什麼事?明明是你自己做小人背後告狀,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

元曜為了躲離奴,逃到了後院。

白姬站在廊檐下長吁短嘆,一臉愁容。

元曜很少看見白姬這副模樣,心中有些好奇她剛才說的末日的話。他忍不住走過去,問道:「白姬,你去洛陽置辦的貨物呢?大廳和裡間都沒看見,你放在哪兒了?小生去歸置一下。」

白姬愁道:「大部分貨物還在洛陽,沒心思拿。我先回來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竟然讓這條貪財重利的龍妖連貨物都不要了?!

元曜問道:「你這次去洛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生感覺白姬你好像有煩心事,有什麼煩心事不如說出來,小生雖然無力解決,但也可為你分擔一二。」

白姬道:「本來都死到臨頭了,不想軒之最後幾天都過不好,不打算跟軒之說。既然軒之問了,那我就說了吧。軒之,這個世界快沒了,一場大洪水會洶湧而來,不僅長安、洛陽會被淹沒,東到扶桑,西到波斯,北到突厥,南到天竺,都會被這場滔天洪水淹沒,沒有誰活得了。」

元曜一驚,急忙掏了掏耳朵,道:「小生沒聽錯吧?大春天的,高山上的積雪都還沒化,哪兒來的洪水啊?」

白姬嘆了一口氣,道:「古蜀國來的洪水。」

元曜又是一驚,道:「古蜀國?是那個傳說中由魚鳧氏建立起來的蜀山氏王朝嗎?」

白姬笑道:「是的。看來軒之平常的閑書沒有白看,知道的還不少。」

元曜手舞足蹈地道:「古蜀國早就沒了,它發哪門子的大洪水?」

白姬嘆了一口氣,道:「古蜀國是早就沒了,但玉方舟還在呢。古蜀王也還在玉方舟上呢。」

「白姬,急死小生了,你說話不要一句一句的,請一口氣說清楚來龍去脈!」

「瞧軒之這話說的,飯得一口一口的吃,話也得一句一句的說。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得從古蜀國說起,古蜀國有一個鎮國之寶叫玉方舟……」

「砰隆——」白姬尚未說完,一個晴天霹靂響起,地面突然晃動起來,整個縹緲閣也搖動了起來,白姬、元曜二人幾乎站立不穩。

一隻黑貓急急忙忙飛奔而來,驚嚎道:「主人,不好了!見了鬼了,大廳的牆壁無緣無故都裂開了!」

白姬一愣,她鎮定下來,掐指一算,頓時心下明了。

白姬飄向庭院中央,她雙手抬起,一道白光衝天而起。

元曜抱著廊柱遠遠望著,但見白光衝破了庭院無形的屏障,彷彿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就在這時,天上掉下來一人一獸,滾倒在草地上。那人急忙站起來,卻是一個穿著紫金華袍的道士。那獸眼如銅鈴,鬃毛飛揚,彷彿一隻氣宇軒昂的雄獅。

元曜定睛望去,認出了從天而降的是光臧和獅火。

光臧是李淳風的弟子,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更擅長降妖伏魔,頗得武皇寵信,現任大唐國師。獅火是一隻狻猊,它是白姬的九個侄子之一,一直跟著光臧修行,被武皇封為護國神獸。光臧跟白姬有多年恩怨,是冤家對頭,白姬一直用結界防著光臧,不讓他找到縹緲閣。

今天,光臧和獅火居然從天而降,掉到了縹緲閣的院子里,這還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光臧和獅火掉下來時,縹緲閣的晃動也消失了,彷彿剛才的一切騷動都是幻覺,一切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微風徐來,青草伏地,白姬和光臧站在庭院里,互相對望著。輕風揚起了二人的衣袂,兩人的眼神鋒利如刀,交織著多年的恩怨。

在元曜看來,一人一妖的鬥法一觸即發。

元曜心裡發苦,不知道該怎麼阻止。

黑貓呸了一口,煽風點火道:「還以為是見鬼了,原來是牛鼻子搞的鬼,差點把縹緲閣拆了!主人,你可不要放過他!」

白姬卻突然笑了,她裊裊行了一禮,道:「原來是國師大駕光臨,您派人遞個帖子,我一定烹茶煮酒,伏地恭候,您何苦突然從天而降,破我結界?叫人看見了,還說我故意躲著國師呢。」

光臧哼了一聲,道:「龍妖,你把縹緲閣藏得深,本國師若不破結界,哪能得來?」

白姬打了一個哈哈,笑道:「國師既然來了,就進來喝杯茶吧。離奴,去燒水烹茶。」

光臧一抬手,道:「不必了。本國師沒心情喝茶,就站在這裡說幾句話。」

白姬笑道:「敢問國師有何賜教?」

光臧憂心忡忡地道:「好好的,你把玉方舟弄上岸幹什麼?那東西就讓它在海里漂著不好嗎?玉方舟現世,必有滔天洪水淹沒人世,這下子可怎麼辦?」

白姬笑道:「原來國師已經知道了。其實,這事不能怪我,我也是到洛陽了才知道的。要怪只能怪陶五糊塗,誤把玉方舟弄上了岸。」

獅火插嘴道:「看吧,國師,我就說了不關姑姑的事,一定都是五哥那顢頇糊塗的傢伙乾的好事!」

光臧沒有理會狻猊,問白姬道:「玉方舟現在在哪裡?」

白姬紅唇微挑,笑道:「在縹緲閣的……三樓。」

元曜心中一凜,三樓?!那個不存在的三樓,元曜從沒有去過,白姬也一直不許他去的詭異三樓。

光臧也心中一凜,道:「你把玉方舟放在縹緲閣?!難道你還以為大洪水來了你能阻擋不成?」

白姬笑道:「洪水滅世,是一場天劫,連神仙佛陀都沒有辦法阻止,我只是區區一條天龍,沒有阻止天劫的能耐。玉方舟既然已經現世,放在哪裡都不會改變這個讖言,放在縹緲閣里,不過是因為緣起在縹緲閣,一切還得仰仗國師來想辦法。」

光臧道:「天地浩劫,必有異象,本國師並沒有占卜出絲毫異象,這件事也未必那麼糟糕。這樣好了,玉方舟先放在縹緲閣,本國師回去想一想辦法,一旦有什麼眉目,派紙人給你傳信。」

白姬問道:「國師不看一眼玉方舟嗎?」

光臧道:「不看了,那東西凡人看了折壽,就此告辭了。」

光臧和獅火告辭離開了。

白姬愁容滿面地回到裡間,坐在青玉案邊,托腮發獃。

元曜重新去沏了一壺陽羨茶,拿了一碟杏仁酥,一碟薔薇糕,端到了白姬面前。

「白姬,吃些點心吧。」元曜一邊給白姬倒茶,一邊笑道。

「軒之也坐下一起喝茶吃點心吧。」白姬笑道。

元曜在白姬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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