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攻取武昌 十 一箭雙鵰

曾國藩正在調兵遣將,準備整師東下的時候,卻突然又從半路中殺出個多隆阿,令他心裡頗不是滋味。多隆阿,字禮堂,呼爾拉特氏,滿洲正白旗人。咸豐元年,多隆阿任盛京工部筆帖式,在京察未過堂之先,深夜至工部侍郎培成家,懇求優評。培成為人較正派,當面訓斥他這種行為,並將他前次京察時所得之「卓異一等」考評亦予銷除。多隆阿不死心,又在工部堂上當眾哀求,培成大怒,上奏朝廷。多隆阿遭革職處分。多隆阿十分狼狽,到處託人找路子,結果投靠科爾沁札薩克多郡王僧格林沁行營,在與林鳳祥、李開芳統率的太平天國北征軍的戰鬥中,多隆阿接連打了幾個勝仗,得到僧格林沁的賞識重用。僧格林沁打敗太平天國北征軍後,自以為天下無敵,眼角裏非但沒有太平天國數十萬大軍的地位,也沒有朝廷的江南大營、江北大營的地位,江寧將軍都興阿原先也是僧格林沁的部下,僧格林沁便把多隆阿派到都興阿那裏,以加強都興阿的力量,日後爭得攻克江寧的首功。湘勇攻下武昌、漢陽,這是僧格林沁想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他對曾國藩十分妒嫉,密奏咸豐帝,要謹防這支掌握在漢人手中的人馬,並建議速派多隆阿帶一支部隊赴武昌,名為加強東進兵力,實際上充當朝廷的監視人。僧格林沁的密奏深合咸豐帝的心意。一道密諭下來,多隆阿立即以副都統的身分統帶三千精兵,星夜出發,從六合進入安徽,再由英山進湖北境,然後從黃州溯江趕到武昌。

儘管曾國藩對多隆阿從江寧趕來的意圖很清楚,但他卻不能得罪這位當今天子表兄手下的紅人。湖北巡撫衙門花廳裏,曾國藩擺了十二桌豐盛的酒席。鄂省綠營都司以上的將官,以及湘勇所有營官都前來赴宴。主賓席上,除多隆阿外,還坐著荊州將軍官文、湖廣總督兼署湖北巡撫楊霈、固原提督桂明和盛京兵部郎中德音杭布。曾國藩舉杯向多隆阿敬酒,說:「多將軍謀勇雙全,這兩年來在山東、河北一帶屢敗長毛,拱衛京師,功勳赫赫,現長毛林鳳祥、李開芳已糧盡彈絕,斃命在即,多將軍蓋世之功,將永垂史冊。」

一貫以英雄自居的多隆阿驕矜地笑道:「這全是託皇上洪福、僧王偉謨,多某何功之有!」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官文也起身向多隆阿敬酒:「這次我軍東下,還須仰仗將軍倒乾轉坤之力,我敬將軍這杯酒,但願借得將軍虎威,一鼓聚殲竊據江寧群醜。」

「多謝,多謝。」多隆阿又昂然站起說,「多某和三千江寧綠營將士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長毛末日已到。多某為激勵士氣,已許下明年上元節,將江寧全城歌女載到秦淮河上,為立功將士唱曲侑酒。」

多隆阿話音未落,花廳裏的綠營將官們早已歡呼雀躍,杯盞相碰。桂明接著說:「鄂省兵力單薄,經驗不足,一切都要靠多將軍指教。」

多隆阿帶著幾分醉意,大大咧咧地揮揮手:「彼此一家,何必客氣。」

說罷,又端起酒杯喝了個底朝天。隨著官文等人的頻頻舉杯,出席宴會的綠營將官紛紛站起,呼喊著向多隆阿敬酒。

多隆阿的倨傲,以及官文等人無視湘勇的神態,使得湘勇營官們大為惱怒。這些營官全坐在凳上不動,無一人站起。曾國藩見此情景,忙起身端酒杯,望著一動不動的湘勇營官們說:「諸位,我全體將士即將誓師東進,多禮堂將軍親率精兵前來,大增我軍聲威。今日此酒,一來為多將軍等接風洗塵,二來也為諸位壯行色。各位請起,讓我們為東進勝利滿飲此杯!」

湘勇營官們見曾國藩如此說,只得站起來,互相敬酒。酒席上重新響起一片吆五喝六的喊叫聲,氣氛漸趨熱火。曾國藩見時機已到,滿臉高興地對大家說:「為助多將軍和各位的酒興,我請大家看一件稀世珍寶。」

多隆阿最是貪財愛寶,一聽這話,大添興頭。他放下酒杯,急切地問:「侍郎公有何珍寶,快拿出來,讓大家一飽眼福。」

這邊王荊七已將申名標所送的紫檀木匣捧進花廳。曾國藩從中把瑪瑙取出。

「好一顆光美的瑪瑙!」多隆阿情不自禁地讚歎。

曾國藩笑著對大家說:「諸位看看,這瑪瑙裡面有什麼?」

多隆阿從曾國藩手裏將瑪瑙一把奪去,仔細看了一眼,大聲說:「這裡面有一朵好看的紅牡丹。」

官文、楊霈都湊過來,一齊稱讚:「這朵紅牡丹就像生成的真花一樣。」

瑪瑙在酒席桌上傳遞,大家紛紛誇獎它的光澤之亮和顏色之純,尤其對裡面那朵鮮嫩欲滴的紅牡丹讚不絕口。申名標坐在桌邊,裝出一副第一次看到的樣子,心裡卻暗自得意。

瑪瑙最後又傳到曾國藩手裏,他詭秘地對大家說:「請各位將桌上的蠟燭吹熄。」

眾人都不知何故,遵令把燭火吹滅。曾國藩說:「請大家再看看這顆瑪瑙。」

借著月色,多隆阿好奇地再看時,那朵紅牡丹早已蔫落,就像遭了霜打冰凍似地枯萎下來。多隆阿好生奇怪,揉了揉眼睛,拿著瑪瑙走到窗邊再看,紅牡丹的確已凋謝!多隆阿這一驚非同小可。官文、楊霈、桂明、德音杭布及各位將官傳看著這顆瑪瑙,都對紅牡丹的凋謝搖頭不解。這時,曾國藩又吩咐再點燃蠟燭,燈火通明的酒席宴上,眾人再看瑪瑙時,都驚呆了:紅牡丹又嬌艷地盛開了。

「稀奇!侍郎公,這可真是一件蓋世奇物。」多隆阿不勝感歎。他家中收藏了不少珍寶,現在與這個瑪瑙比起來,那些珍寶都成了廢物。全花廳的人大大地開了眼界,申名標很快活。羅澤南納悶:滌生一向不喜珍稀,今夜如何將一顆瑪瑙當著多隆阿和各位將官的面如此炫耀,難道是武昌的勝利使他昏了頭?

「侍郎公,你這個寶貝是從哪裏得來的?」多隆阿的眼神是毫無顧忌的艷羨,彷彿只要說出寶貝的出處,他就立即會到那裏去尋找!

「我手下一個營官送的。」曾國藩笑著回答,「他從長毛那裏獲得,又轉送給了我。」

「難得這樣有孝心的部下。」多隆阿感慨起來,望了一眼坐在另外幾桌的他的部屬。

「多將軍,這正說明你的廉潔無私,你一身正氣,部下不敢冒犯。」曾國藩一本正經地誇獎,使多隆阿心中一絲由嫉妒而生的怨懟化除了,高興地笑道:「侍郎公過獎了。」

「多將軍,在你的面前我感到慚愧。我想請教,這顆瑪瑙,我應怎樣處置?」曾國藩的態度是認真的,多隆阿不得不放下酒杯。官文、楊霈、桂明等人也一齊放下酒杯。

「我看你還是收下,別冷了部屬們的心。」多隆阿竭力做出一副為他人著想的神態。官文、楊霈、桂明也都說:「收下吧,這是理所當然的。」

申名標聽了,喜得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光,又忙著給自己倒一杯。

「各位不知,他這顆瑪瑙要換我八千兩銀子哩!」

「不是說送給你嗎?」多隆阿先是一怔,立即又說,「那也值得,值得!」

「八千兩銀子易得,稀世珍奇難遇。」官文是這方面的行家,他以略帶誇耀的神色說,「去年暹羅一個珠寶商人向我兜售一個徑長一寸的夜明珠,他開價就是三萬。」

「官將軍家還有這樣的奇寶,我一定要去看看。」多隆阿嚷道,眼色很貪婪。

官文見狀,自悔失言,忙賠著笑臉說:「不知多將軍會來,我在上月讓家人帶回京師家中去了。下次再請你鑒賞吧!」

「可惜上月沒來得!」多隆阿很遺憾,轉過臉又對曾國藩說,「官將軍一顆夜明珠花三萬,我看這顆瑪瑙也不亞於他的珠子,八千兩銀子算是太便宜了。」

「多將軍你不知內情呀!」曾國藩收起笑容,正色道,「倘若此人像官將軍剛才說的暹羅商人那樣,明碼實價,莫說八千兩,就是八萬兩也由他漫天要價,買不起我不買就是了;倘若是真心真意敬重上司的僚屬,為感激知遇之恩送來,也可說在情理之中。但此人不然。他去年利用監造戰船之機,謊報工價物價,多領三千兩銀子,這次報開支單,又多報五千兩。他想用這顆瑪瑙來堵住我的嘴,不說出這八千兩銀子的冒濫,又想以這顆瑪瑙為釣餌,以後好不斷地從我這裡把銀子釣走。騙我私人的銀子可恕,騙皇上的銀子,國法難容!」

酒桌上的軍官們都不去管主賓席上的對話,依舊是一片亂糟糟勸酒勸菜的吃喝叫嚷。申名標卻時刻在留心傾聽,聽到這幾句話時,一顆心像被曾國藩抓住似的,緊張得透不過氣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坐在那裏,如同受審一般。多隆阿、官文等人心裡想:他不想得好處,白送給你?拿皇上的銀子換來自家的財富,只有傻瓜才不幹!但嘴巴上都說:「此人手段卑鄙!」

曾國藩說:「所以我正要與多將軍你們商量下,我有個主意,看行得通不?」

「什麼主意?」眾人都湊過臉來問。

「我想這種行賄受賄的風氣,一定要在我湘勇中根絕,我今天正要借多將軍虎威為我壯膽。」

「侍郎公,你只管放心幹,本都統為你撐腰!」多隆阿氣壯如牛,儼然一個扶正壓邪的英雄。

「我要就多將軍坐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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