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攻取武昌 五 一律剜目凌遲

彭玉麟、鮑超指揮三百湘勇從城內殺出,打開了文昌門,湘勇潮水般從文昌門衝進城來。這些最先衝進城的湘勇,一個個像發了瘋似地亂砍亂殺,城內秩序大亂。其他城外湘勇,則從炸開的缺口中蜂擁而入。他們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金銀就搶。火光沖天,哭聲動地。武昌城被湘勇攻下了。

天還沒亮,當城內烽火瀰漫,各處巷戰還在進行的時候,曾國藩便帶著郭嵩燾、劉蓉、陳士傑等一班幕僚,在王絰老湘營一百勇丁的保護下,乘馬由望山門進了城。看到湖廣第一大名城已由自己收復,曾國藩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激動。他轉過臉,笑著對劉蓉說:「孟容,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劉蓉也笑道:「此情此景,也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曾國藩唸道:「明月半勾森畫戟,秋風萬里入悲笳。何當一鼓幽燕氣,縛取天驕祀莫邪。這詩簡直就為今夜而作。」

劉蓉也唸道:「國家聲靈薄萬里,豈有大輅阻孱螳。立收烏合成齏粉,早晚紅旗報未央。」

二人在黑夜中相視大笑。郭嵩燾在一旁不服氣地說:「你們都有舊作應了今日的情景,唯獨我沒有。」

「別人都說郭大有七步之才。你沒有舊作,吟一首新詩也好嘛!」曾國藩笑著慫恿。

「好哇,我就作一首給你們看看。」一陣輕哼細吟之後,郭嵩燾高聲唸道:「江畔狼煙起中宵,頻年民氣半枯凋。文人也有雄豪夢,夢駕長鯨控海潮。各位說如何?」

「好詩,真是好詩!」曾國藩用鞭子輕輕敲著馬背,由衷地讚歎。

走在後邊的王錱,見他們幾個吟詩,心裡早就癢癢的了,聽曾國藩稱讚郭嵩燾,終於忍不住叫起來:「你們稱讚郭翰林的七步之才,就看不起我這個未中舉的王錱。」

劉蓉說:「你未中舉,我也未中舉,誰看不起你了。你不做聲,哪個知道你有無比雅興。」

王錱為人最好強,他見郭嵩燾七步成詩,也說:「看我也來個七步成詩。」

只聽見馬蹄踏踏響中,王錱也唸道:「浩劫名城將息兵,書生今夜建功名。十年寒窗堪回味——」

唸到這裡忽然卡殼了。郭嵩燾喊:「已經十多步了!」

陳士傑也催道:「快結尾呀!」

王錱沉思一下,不慌不忙地提高聲調:「不負深宵對短檠。」

眾人一齊說:「結得好!」

曾國藩喜道:「還是璞山這首後來居上,今天詩社的鰲頭讓他佔了。」

大家正在得意時,彭毓橘在一旁突然大叫:「當心冷箭!」

曾國藩趕緊把頭低下,只聽見腦頂一陣風過去,帽子已掉到馬屁股後,他嚇得出了一聲冷汗,憤怒地命令:「彭毓橘,帶人把這棟房子圍起來!」

彭毓橘和王錱將一百湘勇分成兩組,從左右兩邊包抄射出冷箭的那棟房子。經過一場激烈搏鬥,除戰死者外,守在這棟房子裏的十多名太平軍兵士全部被湘勇捉住了。曾國藩等人進了附近一家茶館。茶館主人早已嚇跑,留下空蕩蕩幾間房子。彭毓橘和王錱將這十多名太平軍押了進來,曾國藩餘怒未消,兇惡地問:「剛才是哪個射的冷箭,有膽量的,在本部堂面前站出來!」

隊伍裏一人應聲答道:「是你爺爺射的,怎麼樣?只可惜射高了點,再矮一寸,你早就魂歸西天了。」

曾國藩盯著這人。他很驚訝這個矮矮小小的單薄漢子,竟然有這樣大的膽量,一點都沒有將他這個攻克名城的湘勇統帥放在眼裏。曾國藩心裡沮喪,突然吼道:「你這個倒行逆施的賊匪,死到臨頭,還如此放肆!你可知只要我一句話,你腦袋就要搬家嗎?」

那漢子大笑道:「你爺爺魏逵如果怕死,早就躲起來逃走了。你不必囉嗦,要殺要剁,隨你的便。」

曾國藩一聽「魏逵」二字,心裡想:「這人就是串子會的大龍頭,那個被人說成是青面獠牙的土匪嗎?」

他走近魏逵身邊,仔細再看一看,除滿臉倔強外,清清秀秀的五官中沒有一絲匪氣。他奇怪地問:「你就是串子會的魏逵?」

魏逵圓睜雙眼,對著曾國藩臉吐了一口唾沫,罵道:「曾剃頭,你這個沒人性的畜牲,好端端的林秀才被你害死。老子今日若有刀在手,恨不得剝了你的皮!」

曾國藩勃然大怒,叫道:「統統拉出去,挖眼剖腹,凌遲處死!」

曾國藩想起那次受羅大綱訓斥的恥辱,想起岳州出逃的狼狽,尤其是誤中奸計,靖港慘敗、投水自殺的醜態,心裡頓時燒起萬丈怒火,他以不可遏制的憤怒對彭毓橘下令:「立即向全城傳達我的命令,凡膽敢抵抗的長毛,抓到後,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剜目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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