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回 宴中興孫美瑤授首 竄豫東老洋人伏誅

卻說曹錕賄選成功,正在興頭,不料奉、浙和西南各省,都已通電反對,兵革之禍,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因此直系大將吳佩孚,十分注意,凡由各省來洛的人員,無不詳細詢問各該省情形,以便應付。吳氏亦大不易。一日,忽報馬濟回洛,吳佩孚立教傳見,詢問湖南情形。馬濟道:「趙氏勢力已經鞏固,南軍一時決難發展,軍事方面,已不足憂,但有一層,大帥須加註意的,就是國民黨改組和組織國民政府的事情,南方進行得非常努力,萬一實現,為害不小。」馬濟倒有些見識。吳佩孚道:「關於這兩件事的消息,我已得到不少,但是詳細情形,還不曾知道,你可能說給我聽嗎?」不先決定其能否為害,卻先詢詳情,態度亦好。馬濟道:「孫氏因中華革命黨分子太雜,全沒有活動能力,組織的情形,又和時代不適合,所以決心改組。加之俄國的代表越飛,到南方和他會晤後,他又決定和蘇聯攜手。現在聽說,俄國又派了一個人到廣東來,那人的名字我倒忘記了。」說著,低頭思想。吳佩孚也跟著想了一會,忽然道:「可是叫鮑羅廷嗎?這人的名字,倒聽得久了。」不從馬濟口中說出,反是吳佩孚想出,奇詭。馬濟恍然道:「正是正是。那人到了廣東以後,又決定了幾種方針:一種是容納共產黨員和共產主義青年團加入國民黨;此條本列第三,馬濟卻改作第一,見其主意獨多。一種是國民黨的組織,採用共產黨的組織,略加變通;此條本為第一。一種是雖以三民主義為黨綱,而特別注意與共產主義相通的民生主義。此條本為第二。並聽得說中山已派廖仲愷到上海和各省支部接洽改組的事情,看來實現之期,也不遠了。」伏線。吳佩孚道:「這是國民黨改組的情形了。還有國民政府的事情呢?」馬濟道:「他所以要組織國民政府,動機就在爭奪廣東關稅的一件事情。因為這次交涉的失敗,全在沒有得到各國承認的地位,因此想聯絡反直各派,組織一個較有力量的政府,再要求各國承認。聽說現在也分派代表,到各處分頭接洽去了。」吳佩孚笑道:「這兩件事,你看以為如何?」故意問一句,自矜聰明。剛愎之人,往往如此。馬濟道:「以我之見,似乎不可忽視。」吳佩孚笑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吳秀才自己忘了自己是秀才了,卻看三年之後,果然如何?所謂黨員者,無事則聚,有事則散,孫中山想靠著這批人來成他的功業,真可謂秀才計較了。」比你的秀才計較如何?馬濟道:「雖然如此,大帥也不可不防,他現在北聯奉張,東聯浙盧,勢力也正未可輕侮呢。」吳佩孚之見識,未必不如馬濟,但以屢勝而驕,故其剛愎之性,乃隨日俱熾耳。吳佩孚笑道:「決可無慮。奉張是盜匪一流人,只能勾結匪軍罷了。老洋人部隊,業已擊潰,只有孫美瑤一人,尚屬可慮,此外我們直系部隊,儘是可靠的干城,哪裡還怕他們進攻不成?」志矜氣驕,至於如此,宜其敗也。馬濟道:「不錯。他在湖南聽說老洋人受了奉張運動,給大帥知道,想調集江蘇、山東、安徽、河南、陝西五省的一部分大軍,以四萬人去包圍他,預備一舉解決。不料事機不密,被他逃入寶豐、魯山、南陽一帶山中,據險頑抗。後來張督率領五萬大軍,包圍痛剿,他又突圍而出,謀竄鄂邊,又被鄂軍截回了。情形是這樣嗎?」吳佩孚嘆道:「匪軍原是最靠不住的。譬如山東的孫美瑤,自從劫車得官以後,土匪鬧得更凶了。殺人放火,劫教堂,擄外人,來要求改編的不知多少,究竟他們是羨慕孫美瑤,所以起來效尤,還是妒嫉孫美瑤,藉此和他搗蛋,都不能確定。不過無論他們是妒嫉,或是效尤;實在已到非殺孫不可的時候了。」此言之是非,極難評斷。蓋此種局面,雖由孫美瑤而起,究竟非孫美瑤自身所造成,不殺無以戡亂,殺之實非其罪也。馬濟道:「孫美瑤自改編後,很能認真剿匪,當初既已赦他的罪,又訂約給他做官,現在恐怕殺之無名。」此言似較中理,蓋孫既能認真剿匪,則其贖罪之心已甚切,固不必殺也。吳佩孚道:「不殺他,等他受了奉張運動,發生變亂時,要殺他恐怕不能了。」原來如此,使人恍然。馬濟默然。吳佩孚又道:「這件事,我已決定,無論如何,總不能如老洋人似的養癰遺患了。」馬濟道:「既然如此,大帥何不寫一封信給鄭督,鄭士琦時任山東督理。叫他相機而行就是了?」吳佩孚笑道:「此言正合吾意。」當下便寫了一封信給鄭士琦,大略道:

山東自收編匪軍後,而匪禍益烈,非殺孫不足以絕匪望。否則臨城巨案,恐將屢見,而不可復遏。 老洋人部以不早圖,至遺今日之患,一誤何可再誤?望一切注意及之!

鄭士琦得了吳佩孚這道命令,和幕僚商議。幕僚道:「剿孫一節,現有吳團長可章在那裡,只教他處處留意,察看動靜,如有機會,再圖未遲。」鄭士琦然其言,便密電吳可章,教他察看孫美瑤的動靜。這吳可章本是鄭士琦所部第五師第十七團長,自從孫美瑤改編後,鄭士琦就委他為孫旅的執法營務處長,教他監督該旅,辦理一切。吳可章因是上級機關委來監督一切的,對於孫美瑤種種行為,不免隨時防範。孫美瑤又是少年氣盛的人,自己現為旅長,吳可章無論如何,總是自己的僚佐,也不肯退讓,尤其是孫美瑤部下的人,向來跟他們頭領胡鬧慣了的,怎禁得平地里忽然弄出一個隔壁上司來?再則也替孫美瑤不服氣兒,於是早一句、晚一句的,在孫美瑤面前,絮聒出許多是非來。孫美瑤憤怒益甚,時時想除去吳可章。吳可章見他行為日漸驕橫,只得隨時稟報省中,請示辦法。孫美瑤之死,頗有疑吳可章專擅者,其實吳氏安有專殺之權?專殺之後,鄭督又安得不懲辦乎?本書所言,確是實情,足為信史。鄭士琦得了他的密電,便密囑他乘時解決。既已投誠,又萌故態,孫美瑤也該受其罪。

這次,孫氏因剿匪,得槍十七枝,不行呈請,居然自己留了下來。吳可章認為孫氏措置失宜,強逼他交出。此公倒是硬漢。孫氏大怒,堅決不肯交出。雙方愈鬧愈僵,幾至武力解決。吳可章便把此事始末,星夜電稟鄭氏,說孫旅全軍,即將嘩變,請即派大軍防衛。鄭士琦得了這電,急令兗州鎮守使張培榮,率令本部全旅軍隊,前往相機處理。這事辦得極其秘密,孫美瑤一點也沒有知道。這時地方上的紳士,聽說吳可章的軍隊,要和孫旅發生衝突,十分恐慌,人民可憐。少不得聯合各公團,出來調解。一天風雲,居然消歇,等得張培榮到時,事情已經了結。張培榮因得了鄭士琦的授意,不好就此丟開,暗約吳可章赴行營商議,詢問孫美瑤究竟可靠得住?吳可章便把孫美瑤如何驕橫,如何不法,如何不遵命令情狀,訴說一遍。又道:「這個姑且不必問他,既有吳大帥的命令,他叫我們怎樣辦,我們就該怎樣辦。違了他的命令,也是不妥的。」在軍閥手下辦事,也是為難。張培榮道:「據你的意見,要怎樣辦才是?」吳可章道:「督理既派鎮守使來,當然要請鎮守使主持一切,我如何敢擅作主張?」張培榮默然想了一會道:「我明天就假替你們調停為名,請他到中興公司赴宴,就此把他拿下殺了如何?」吳可章道:「這計甚妙,但是一面還要請鎮守使分配部隊,防止他部下嘩變才妥。」張培榮稱是。

次日布置妥帖,便差人去請孫美瑤赴宴。孫美瑤不知就裡,帶了十一個隨從,欣然而來。可謂死到臨頭尚不知。張培榮接入,兩人笑著談了幾句剿匪的事情,張培榮先喝退自己的左右,孫美瑤以為有什麼秘密事和他商量,便也命自己的隨從,退出外面去。半晌,不見張培榮開口,正待動問,忽見張培榮突然變色,厲聲問道:顏色變得非常之快,大和做戲相類。「鄭督屢次令你入山剿匪,你何以不去?」孫美瑤這時還不知自己生命已經十分危險,忙答道:「怎說不去?實在因兵太少,不能包圍他們,所以屢次被他們漏網。」此語也許是實情。張培榮拍案喝聲拿下。孫美瑤大驚,急想去拔自己的手槍時,背後早已竄過八九個彪形大漢,將他兩臂捉住,挪翻在地,用麻繩將他捆了起來。孫美瑤大呼無罪。張培榮道:「你架劫外人,要挾政府,架劫華人,並不提起,可見若輩胸中無人民久矣,為之一嘆。何得自稱無罪?」孫美瑤道:「那是過去之事,政府既已赦我之罪,將我改編為國軍,如何失信於我?」卻忘了自己投誠後種種不法行為。張培榮道:「你既知赦你之罪,便當知恩圖報,如何又敢暗通胡匪,指東三省。陰謀顛覆政府?」孫美瑤道:「證據何在?」張培榮道:「事實昭昭,在人耳目,何必要什麼證據?」孫美瑤大聲長嘆道:「我殺人多矣,一死何足惜?但是君等軍符在握,要殺一個人,也是極平常之事,正不必借這莫須有的事情,來誣陷我耳。」張培榮不答,實在也不必回答了。喝命牽出斬訖。孫美瑤引頸就刑,毫無懼容,鋼刀亮處,一顆人頭早已滾落地上,這是民國十二年十二月十九日事也。

孫美瑤受誅後,隨從十一人也盡都被殺。一連衛隊,如時已被吳可章解散。那周天倫、郭其才兩團人,得了這個消息,也並沒什麼舉動。可見原是烏合的人馬。隔了兩日,方由張培榮下令,悉行繳械,給資遣散。這些人,也有回籍營生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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