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回 競女權喜趕熱鬧場 征民意咨行組織法

卻說楊士琦奉袁總統命,到了參政院,發表政見。參政院諸公,也未識他如何宣言,有幾個包打聽的人物,似已曉得士琦來意,是代袁總統宣言,不願贊成帝制的。是日黎院長元洪,亦得此消息,特來列席。諸參政亦都依席就位,專待士琦上演說台,宣講出來。士琦既上演台,各席拍掌歡迎,毋庸細表。但見士琦取出一紙,恭恭敬敬的捧讀起來,應該如此。其辭道:

本大總統受國民之付託,居中華民國大總統之地位,四年於茲矣。憂患紛乘,戰兢日深。自維衰朽,時虞隕越,深望接替有人,遂我初服。但既在現居之地位,即有救國救民之責,始終貫徹,無可委卸,而維持共和國體,尤為本大總統當盡之職分。近見各省國民,紛紛向代行立法院請願,改革國體,於本大總統現居之地位,似難相容。然本大總統現居之地位,本為國民所公舉,自應仍聽之國民。且代行立法院,為獨立機關,向不受外界之牽掣,今大總統固不當向國民有所主張,亦不當向立法機關有所表示。惟改革國體,於行政上有絕大之關係,本大總統為行政首領,亦何敢畏避嫌疑,緘默不言?以本大總統所見,改革國體,經緯萬端,極應審慎,如急遽輕舉,恐多窒礙。本大總統有保持大局之責,認為不合時宜。至國民請願,不外乎鞏固國基,振興國勢,如徵求多數國民之公意,自必有妥善之上法。且民國憲法,正在起草,如衡量國情,詳晰討論,亦當有適用之良規,請貴代行立法院諸君子深注意焉。

楊士琦一氣讀完,當即退下演壇,仍歸代表座席。黎元洪起向士琦道:「大總統的宣言書,確有至理。」剛說到一「理」字,梁士詒已起立道:「大總統的意思,無非以民意為從違,現在民意是趨向君憲,要大總統正位定分,所以紛紛請願;本院主張,亦應當尊重民意呢。」說至此處,但聽一片拍掌聲,震響全院。黎元洪反說不下去,只好退還原座,默默無言。仍做泥菩薩。沈雲霈接入道:「大總統既有宣言書,本院自當宣布,倘國民仰體總統本意,不來請願,也無庸說了,如或請願書仍然不絕,還須想出一個另外法兒,作為最後的解決。否則群情糾紛,求安反危,如何是好?」梁士詒道:「依愚見想來,不如速開國民會議,以便早日解決。」沈雲霈道:「國民會議,初選才畢,恐一時趕辦不及呢。」仍是忠厚人口吻。士詒先向他遞一眼色,然後申詞解釋道:「事關重大,若非經國民會議,大總統亦不便輕易承認哩。」尚是偽言,休被瞞過。大眾又多半拍掌,總算全院通過。楊士琦告辭而去,黎院長怏怏出門,乘車自回,餘人陸續散歸。

不到數天,請願團又次第發生,除籌安會及公民請願團外,還有商會請願團,北京商會的發起人,叫做馮麟霈,上海商會發起人,叫作周晉鑣。教育會請願團,自北京梅寶璣、馬為瓏等發起,北京社政進行會,自惲毓鼎、李毓如發起,甚至北京人力車夫,及沿途乞丐,也居然舉出代表,上書請願,這真是想入非非,無奇不有。又有一個婦女請願團,發起人乃是安女士靜生。雌風又大振了。這安女士是何等名媛,也來趕熱鬧場?小子事後調查,她是個山東嶧縣人氏,表字叫做慈紅,幼讀詩書,粗通筆墨,及長,頗有志交遊,不論巾幗鬚眉,統與她往來晉接。而且姿色秀媚,言態雍和,所有聞名慕色的人物,一通謦欬,無不傾倒,並替她極力揄揚,由是安名日噪。當民國創造時,她嘗高談革命,鼓吹共和,如平權自由等名詞,都是她的口頭禪。她又自言曾遊歷外洋,吸入新智識,將來女權發達,定當為國效勞,可惜今尚有待,無所展才云云。為全國女學生寫影。旁人聽到此言,愈覺驚羨。庸耳俗目,無怪其然。未幾,北上到京,充任某女校校長,至帝制發生,她以為時機可乘,也擬邀合京中女學校學生,組織一婦女請願團。有人詰她忽言民主,忽言君主,前後懸殊,不無可鄙。她卻嫣然一笑道:「我等身當新舊過渡時代,斷不能與世界潮流倒行逆施。我有時贊成民主,有時贊成君主,實是另具一番眼光。隨時判斷,能識時務,方為俊傑,迂儒曉得甚麼呢。」見風使帆,原是緊要。當下遂至交民巷中,覓了一間古屋,懸出一塊木牌,上寫中國婦女請願會七字,並刊行一篇小啟,頗說得娓娓可聽。究竟是她手筆,抑不知是誰捉刀,小子也不必細查,但見她小啟云:

吾儕女子,群居噤寂,未聞有一人奔走相隨於諸君子之後者,而諸君子亦未有呼醒痴迷醉夢之婦女,以為請願之分子者。豈婦女非中國之人民耶?抑變更國體,系重大問題,非吾儕婦女所可與聞耶?查《約法》向載中華民國主權在全國國民云云,既雲全國國民,自合男女而言,同胞四萬萬中,女子佔半數,使請願僅男子而無女子,則此跛足不完之請願,不幾奪吾婦女之主權耶?女子不知,是謂無識,知而不起,是謂放棄。夫吾國婦女智識之淺薄,亦何可諱言?然避危求安,亦與男子同此心理,生命財產之關係,亦何可任其長此拋置,而不謀一處之保持也?靜生等以纖弱之身,學識譾陋,痛時局之擾攘,嫠婦徒憂,幸蒙昧之復開,光華倍燦,聚流成海,撮土為山,女子既系國民,胡可不自猛覺耶?用是不揣微末,敢率我女界二萬萬同胞,以相隨請願於愛國諸君子之後,姊乎妹乎!盍興乎來!發起人安靜生啟。

自這小啟傳布後,倒也有數十個女同志,聯翩趨集,當擬定一篇請願書,呈入參政院。惟婦女手續,未免少緩,因此請願亦稍落人後了。接連又有妓女請願團出現,為首的叫作花元春。好一個名目,應作花界領袖。花元春是京中闊妓,與袁大公子為嚙臂交,大公子嘗語元春道:「他日我父踐天子位,我當為東宮太子,將選汝入宮,充作貴人,比諸溷跡風塵,操這神女生涯,諒應好得多哩。」閉置宮中,有甚麼好處?元春微哂道:「妾系路柳牆花,怎得當貴人重選?但大公子既為大阿哥,如蒙不棄賤陋,得充一個灶下婢,也光榮的多了。」大公子喜甚,自是鴇母鴇兒等,均呼他為大阿哥,大公子亦直受不辭。會各處請願團,先後競集,不下數十處,袁大公子遂囑花元春,發起妓女請願團,借備一格。花元春自命時髦,樂得借這名目,出點風頭,當向大公子乞得纏頭,浼人撰了一篇稿子,刊發出去,遍散勾欄中。各妓女都向元春問訊,元春道:「車夫乞丐,也都集會請願,我姊妹們雖陷入煙花,難道比車夫乞丐還不如么?況袁皇帝登極,記念我們亦有微勞,當亦特沛恩施,豈非一紙書可抵萬金么?」眾妓聞言,喜歡無似,且聞她結交大公子,應有好消息微示,這種機會,千載一時,如何不贊成呢?當即推元春領名,托平時相識的文士,著成一篇請願書,也投入參政院去了。花花色色,無不完備。

參政院收集請願書,又是數十件,重複開會,集眾議事。黎院長告假不到,由副院長汪大燮主席。開議後,意見不一,有說的應提前召集國民會議,有說的應另籌徵求民意妥善辦法。兩下里議論紛歧,當由汪大燮決定,將兩說統行存錄,咨送政府,請總統自擇。大眾倒也贊成,汪大燮即提出兩種議案,備好咨文,齎遞政府。越日得總統咨復,當提交國民會議,徵求正確民意。這復文既到參政院,當有一個參政員顧鰲,出來反對道:「我是主張另籌辦法,不主張國民會議的,試思國民會議,是民國約法機關,不應解決國體。且國民會議,人數無多,也不得謂為多數真正民意,無論對內對外,均是不相宜的。」言畢趨出,即往訪沈雲霈,申述成見。雲霈道:「我原說過國民會議是不甚妥當的,燕孫主張此說,我亦只好依議。」如雲霈言,足見財神勢力。顧鰲道:「我們同去見他,何如?」雲霈應允,遂與偕行。既至梁士詒寓所,投刺入見。士詒迎入客廳,顧鰲即自述來意,士詒哈哈大笑道:「我豈不知國民會議,是不能解決國體問題的?但總統既有命令,組織國民會議辦法,應該將此層題目,先行做過,方不致自相矛盾。巨六兄,巨六即顧鰲字。你是個法律大家,謂國民會議,不宜解決國體,他人沒有你的學問,總道是國體問題,當然屬諸國民會議,否則設此何用。」一個乖過一個。雲霈道:「今總統已有咨復,說是要提交國民會議,你想國民會議的議員,尚需複選,輾轉需時,恐今年尚不能到京開會呢。」梁士詒道:「我有一個極妙的方法,現且不必發表,但教沈君就請願聯合會名義,要求參政院中,另訂徵求民意機關,且批駁國民會議為不合法,那時參政院總要續行開會,我好在會席間宣布意見。照我辦法,今年內定可請極峰登位呢。」還想賣點秘訣,財神慣使機巧。沈雲霈笑道:「我卻依你,看你有法無法。」梁士詒道:「你且瞧著,決不欺你。」沈、顧二人,因即告別。

沈雲霈即屬文牘員,撰成最後請願文,要求參政院另議辦法,並說國民會議,未便解決國體。這篇文字,齎達參政院,院中又要開會議決,黎院長仍然告假,免不得耽延一天。哪知請願書陸續遞入,都主張另訂辦法,副院長汪大燮,本是個通變達權的智士,明知老袁意思,迫不及待,遂不俟黎院長銷假,就召集諸人開會。梁士詒首先到院,沈雲霈、顧鰲、楊度、孫毓筠等依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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