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清夜圖 第六章 紫微

傍晚,白姬、元曜、離奴坐在後院吃飯,今晚的菜肴是一盆豆腐鯽魚湯,一碟炸香魚,一盤蘑菇炒魚絲。每一樣菜的鹽都放多了,鹹得不能入口,白姬、元曜停下筷子,斜眼去看離奴。

離奴失魂落魄地大口大口地吃著,渾然不覺得菜肴太咸。

元曜道:「離奴老弟,你今天莫非貪便宜買多了鹽?」

如果是平常的離奴,一定會生氣地罵元曜,但是今天他彷彿沒有聽到小書生的打趣,還是獃獃愣愣的。

白姬道:「離奴啊,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離奴放下筷子,眼淚汪汪:「主人,離奴失戀了。」

白姬、元曜對望一眼,一個道:「離奴老弟,你什麼時候有戀人了,小生怎麼不知道?」

一個道:「啊啊,失戀這種事,就跟鹽一樣,很平常。」

離奴嚎啕大哭起來。

白姬、元曜只好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離奴老弟,你的戀人是誰?」

離奴擦乾眼淚,道:「今天,離奴在集市上和一條大黃魚一見鍾情,準備買回來相親相愛,做成清蒸魚吃。但是,幾隻氣勢洶洶的老鼠也來買魚,他們出的價錢高,拆散了離奴和大黃魚。離奴就失戀了。離奴一整天都心情不好,覺得貓生一片灰暗。」

元曜嘴角抽搐,道:「離奴老弟,請不要說得這麼奇怪,你只不過是沒有買到一條魚而已。」

白姬道:「啊,好久沒吃離奴最拿手的清蒸大黃魚了。離奴,你記住,男子漢大丈夫,被人奪走了戀人,就要雙倍奪回來。一定要奪回來,雙倍奪回來!」

「喂喂,白姬,你不要教離奴老弟一些奇怪的事!還有,戀人怎麼雙倍奪回來?!!」

離奴眼中幽光一閃,握拳:「聽主人一語,離奴恍然大悟。離奴明白了。離奴這就去把戀人奪回來,雙倍奪回來!」

「喂喂,離奴老弟,你不要隨便亂悟啊!不過是一條大黃魚而已,明天再去集市上買一條就是了。」

離奴倏地化作一隻黑貓,一溜煙衝出了縹緲閣,奪大黃魚去了。

「離奴加油,我等著吃夜宵喲。」白姬揮手道。

「離奴老弟,你回來,快回來——」小書生追出去喊道。但是,離奴已經跑得沒影了。

元曜只好苦著臉回縹緲閣了。

月亮出來時,白姬和元曜騎著天馬出門了。他們出了景耀門,來到位於長安東北方的紫微觀。

道觀清幽,蒼藤掩門。白姬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一個小道姑打開門,探出頭來,「你們是什麼人?」

白姬笑道:「我們只是路人,希望見一見瞬城公主。」

小道姑生氣地道:「哪裡來的無禮之人,公主豈是你們想見就見的?趕快走開!」

小道姑就要關門,白姬一把將元曜推進門內,小道姑一見男子靠過來,嚇了一跳,退後幾步。

元曜很窘,對小道姑道歉了之後,生氣地瞪著白姬。

白姬趁小道姑後退的機會已經進了門,在院子中站定。她的白衣上突然發出祥瑞的光芒,黑眸漸漸變成了金色,她對小道姑道:「請去告訴瞬城公主,《清夜圖》中的菩薩來拜訪了。」

元曜生氣地糾正道:「不是菩薩,是龍女。」

白姬不高興地道:「我遲早會成菩薩,軒之這麼計較稱呼幹什麼。」

「必須計較。如果因為某個冒充者而讓世人對大慈大悲的菩薩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好了。」

「軒之真迂腐。」

「妖佛有別,不能弄混。」

「軒之太迂腐了!」

白姬、元曜吵了起來,小道姑看見白姬白衣發光,金眸灼灼,早已嚇得一溜煙跑進去了。

不多時,八名披堅執銳的金吾衛飛奔出來,包圍了白姬和元曜。

元曜大驚,道:「白……白姬,這道觀里怎麼會有金吾衛?!!」

「雖然是道觀,但瞬城公主畢竟是公主,平常也許沒有,她昨天受傷了,這裡離大明宮也不遠,天后派遣一隊金吾衛來護衛她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你還闖進來?!你坑苦小生了!小生是讀書人,如果被當成了夜闖道觀,對女道士無禮的登徒子,以後還有什麼臉做人?」

「軒之不要著急,可以拿一塊手帕把臉遮起來,他們就不認識你了。」白姬笑道。

白姬明顯是開玩笑,元曜卻急昏了頭,當真在衣袖中翻手帕,準備遮臉,但他還沒有翻出手帕,已經被正走來的金吾衛將軍認了出來:「軒之,怎麼是你?」

元曜抬頭一看,那人居然是裴先。裴先,字仲華,現任左金吾衛大將軍,是元曜的朋友。

元曜窘道:「仲華,有誤會。白姬與小生不是歹人。」

裴先望向白姬,又是一愣:「你……你是慈恩寺里的狐狸姑娘……」

白姬笑眯眯地道:「今天,我是菩薩。」

「龍女。」元曜糾正。

裴先突然笑了,他深深地望了白姬一眼:「不管你是什麼,公主都請你去梅花小築。請跟我來。」

白姬笑道:「請裴將軍帶路。」

裴先帶白姬、元曜往裡走,走過了三道門,眼前出現了一大片梅花樹林,一直延伸到半坡上。

現在是染霜之秋,梅花樹只有樹葉,沒有梅花。梅花林中,四名金吾衛在站崗守衛。月光下,遠遠可以看見山坡上有一處幽雅的房舍,房舍掩映在梅花樹中,軒窗里透出燭光。

裴先和金吾衛走到梅花林之後,就不再往前走了。

一位玉簪束髮,身段窈窕的女道士提著蓮燈從石階小路走下來,她的身後跟著兩個小道姑。

女道士停住腳步,打量了白姬、元曜一眼,輕聲道:「請隨我來。公主在梅花小築等候。」

月光下,女道士螺黛勾畫的右邊彎眉上有一顆小痣。

白姬笑著吟道:「天宮神女梅山隱,人間小蠻提燈來。」

女道士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姬、元曜跟著女道士走到位於山腰的梅花小築,這是一處十分幽靜雅緻的軒舍。女道士挑起湘妃竹簾,白姬、元曜走了進去,只見室內的陳設布置十分素雅簡單,一架八折梅花圖屏風隔開了室內和室外。

從書架上的書冊,琴台上的鳳尾琴,光亮的茶具可以看出這位公主平時的消遣愛好。透過梅花屏風向內室望去,隱隱可見一個婀娜的倩影倚坐在羅漢床、上,兩名小道姑跪坐在地上伺候。

白姬繞過屏風,走向內室。元曜覺得公主正躺著,他一個大男人,進去未免不好,但又很好奇,想知道這位出家修道的瞬城公主是一位怎樣的人。他見沒人攔他,也就腆著臉走了進去。

瞬城公主穿著一襲粟色單衣,淺玉色罩衫,青絲綰作一個高高的雲髻,髮髻上插了一支鑲嵌瑪瑙珠的銀簪。她洗盡鉛華的素顏如蓮花一般美麗,但神色卻很憔悴。她一見白姬,頓時花容失色,道:「你……你真是畫中的龍女?」

白姬笑道:「正是。公主既然認得我,那《清夜圖》也一定在公主手中了。」

一聽見《清夜圖》,瞬城公主如遭雷擊,她愣愣地坐著,半晌沒有言語。

女道士一聽見《清夜圖》,立刻將小道姑們遣了出去,自己跪坐在羅漢床邊伺候。

瞬城公主見室內沒有外人,才對白姬道:「你是誰?你都知道什麼?」

白姬金眸灼灼,道:「公主七歲時,我在太極宮見過您一面,您竟然完全不記得我了么?真是讓人傷心。」

「公主當時是小孩子,對路人不會有任何記憶吧?」元曜在心中道。

瞬城公主望著白姬的灼灼金眸,似乎想起了什麼,美目驚詫。

「我記起來了!你是那條白龍!在太極宮祭祖時在天空盤旋飛舞的白龍,黃金色的眼眸,冰藍色的火焰,美麗得令人驚嘆!文武百官看見了,都說是神靈護佑天子,派遣龍神顯靈,賜降福澤。」

白姬以袖掩唇,道:「啊,那是先帝花一萬兩黃金請我去的,說是內憂外患,時局不穩,用神龍來定一定民心。」

這龍妖在天上晃一下就賺了一萬兩黃金,她怎麼好意思收先帝一萬兩黃金?!元曜瞪著白姬,在心中咆哮。

瞬城公主想起了往事,神色有些悲傷。

「那一年,本來內憂外患,時局不穩,因為神龍在祭典上出現,邊疆戰亂平定了,內亂也消散了。也是因為神龍之事,後來我才萌生了一生修道,為國祈福的志願。不過,唉,我終究不能完全泯滅凡心,斷了情緣……」

白姬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公主也不必太過自責。不過,您得給小郡王一個交代。他還苦苦思念您,希望能再見到您。」

元曜吃了一驚,原來瞬城公主是雲華夫人?!她竟然神隱了自己的侄子?!而李溫裕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姑姑?!

因為這個真相而吃驚的同時,元曜又不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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