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清夜圖 第二章 神隱

酒足飯飽之後,白姬、元曜準備離開。白姬從衣袖中摸出一塊銀錠,放在桌案上,笑道:「雖然徐掌柜說要請客,但終歸不好讓他破費,還是留下銀子吧。」

元曜笑道:「這才對。徐掌柜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們不該白吃白喝。」

白姬笑道:「對,不該白吃白喝,軒之該付的一半,我會從軒之的工錢里扣。」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幹活也不容易,你偶爾請小生吃一頓飯又有什麼關係。」

白姬笑道:「我收『因果』也不容易,軒之也該偶爾請我吃一頓飯。所以,這頓飯的錢我會全部從軒之的工錢里扣。」

「請不要壓榨小生本來就不多的工錢!」

「嘻嘻。」白姬詭笑。

白姬、元曜從原路下樓,兩人來到一樓時,遠遠看見徐掌柜在櫃檯邊算賬。

元曜好奇地道:「白姬,徐掌柜究竟有什麼秘密?」

白姬笑道:「軒之想去看一看廚房,見一見廚師嗎?」

「好呀。」元曜道。他很好奇做出如此美味佳肴的廚師們是怎樣的人。

白姬走過去,對徐掌柜說了一句什麼。

徐掌柜苦著臉答應了。他叫來一個小夥計,讓他領白姬、元曜去廚房。

白姬、元曜跟著小夥計拐了一個彎,來到一間隱秘的房間前。房間的門緊緊關閉,只有左右兩個窗戶開著,裡面隱約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許多夥計輪流從左邊的窗戶遞食單進去,從右邊的窗戶接菜肴出來,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元曜猜想,這裡大概就是萬珍樓的廚房了。

小夥計將門推開,對元曜道:「請進吧。」

「好。」元曜笑道,他走進去,舉目望去。

廚房十分寬敞,光線很暗,各種食材堆積如山。火光熊熊的灶台上,幾個大蒸籠正冒著水汽,散發著面點特有的香氣。烤爐上烤著幾隻全羊,滋滋冒油。一排瓦罐里煨著不同的湯,咕嚕作響。菜刀在砧板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響,蔬菜飛舞。鍋鏟與鐵鍋相擊,發出「砰砰砰」的聲響,炒菜盤旋。

因為水汽和煙霧太大,光線又昏暗,元曜看不見廚師,只能隱約看見許多影子在攢動。他感慨道:「廚師們的眼神想必很好,這樣的光線下也能做菜。」

白姬展開象骨扇,對著廚房扇了扇,道:「它們的眼神確實很好,即使在夜裡,也不需點燈,就能做菜。」

煙霧和水汽被白姬扇走了,元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廚房中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老鼠,約莫有成千上百隻,它們站在地上、灶台上、烤爐邊、炒鍋邊、蒸籠邊,正忙碌地烹調菜肴。

「呃。」元曜頭皮炸裂開來,臉色煞白。

老鼠們聽見動靜,一齊停下了動作,朝元曜望來。

昏暗的光線中,成千上百雙眸子冷幽幽的,詭異而嚇人。

元曜想到剛才吃的東西都是出自老鼠的爪子,他的胃中一陣抽搐,狂奔出去嘔吐了。

老鼠們垂頭喪氣,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小夥計搖著鼠尾,不高興地對白姬道:「這位公子做的太過分了,他厭惡我們是老鼠,他傷了大家的自尊心。」

白姬道:「啊啊,軒之一向就直來直去,不會婉轉地表示厭惡的心情,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小夥計瞪著白姬,道:「你這是在婉轉地表示厭惡的心情么?」

「嗯,食物好香啊。」白姬以扇遮面,顧左右而言它。

老鼠們拿起手邊的蔬菜水果,一起朝白姬擲去,將她打出了廚房。

白姬、元曜離開了萬珍樓,一個滿身狼藉,一個面有菜色。

白姬道:「哎哎,以後,還是吃貓做的菜好了。」

元曜道:「其實,是小生不對,它們做的菜肴很美味,小生不該因為它們是老鼠就心有成見,不尊重它們的勞動。改天,小生去向它們道歉。」

白姬道:「如果大家都和軒之一樣的想法,徐掌柜就不用成天提心弔膽,擔心被人們知道他廚房裡的秘密了。」

白姬、元曜一邊說話,一邊回縹緲閣了。

紅葉落,黃花殘,秋色漸濃。

這一天上午,離奴買魚去了,元曜閑來無事,站在店門邊看遠處的秋色。

韋彥帶著一名錦衣公子來到了縹緲閣。

元曜定睛一看,那位錦衣公子正是李溫裕。

「軒之,白姬在嗎?」韋彥笑問道。

白姬還在睡懶覺,沒有起床。因為有生客在,元曜只好道:「白姬在二樓靜坐,冥想。」

韋彥道:「有生意上門了,還冥想什麼,軒之去叫她下來吧。」

「好。稍等,小生這就去叫她。」元曜應道。

元曜將韋彥、李溫裕安排在裡間坐下,就奔向二樓去了。

韋彥、李溫裕坐在青玉案邊等候,各懷心思。

李溫裕左右望了望,有些懷疑:「這縹緲閣的主人真的那麼神通廣大嗎?」

韋彥道:「放心吧。她懂玄門法術,有通神鬼的能力。」

「她是一個神棍?」

「唔,差不多吧。」

李溫裕更懷疑了,滿臉愁容。

兩人等了一會兒,白姬才施施然飄下來。她隨意穿了一身白色長裙,挽一襲月下白紗羅。她的長髮來不及細梳,漫不經意地用月牙形的牛骨梳綰成髻,有幾縷髮絲斜斜垂下,掠過她俊美的臉龐。

白姬用眼角瞥過韋彥和李溫裕,心中已經明白是什麼事了。她笑著坐下,道:「剛才在靜坐冥想,虔心向佛,勞韋公子和這位公子久等了。」

明明是在睡覺懶床,這條龍妖說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元曜在心中腹誹。

李溫裕看見白姬,瞬間張大了嘴,雙眼死死地盯著她,道:「你……你……我見過你……」

韋彥和元曜見狀,一齊道:「白姬,你不會坑過小郡王的銀子吧?」

「白姬,你不會坑過這位兄台的銀子吧?!」

白姬笑了,道:「我長得面善,大家都看我眼熟。不過,我是真沒見過這位公子,想必公子認錯人了。」

李溫裕搖頭,他居然忘了禮節,探過身去一把抓住白姬的衣袖,苦苦哀求:「我沒有認錯人。我見過你的畫像。你一定認識瑤姬。請你帶我去她的仙府,我思念她,深深地思念她。」

元曜、韋彥面面相覷,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姬也滿頭霧水,問道:「你在哪兒見過我的畫像?」

李溫裕道:「我神隱時去的地方。瑤姬,不,雲華夫人的仙府中。」

於是,李溫裕述說了事情的始末。

李溫裕的父親是紀王李慎,唐太宗的第十子,唐高宗李治的兄弟。當年的太子之爭中,李慎和李治有過節,因此李治在位期間,李慎一直被流放在偏遠的封地,不能回長安。李慎雖為王族,但有如平民。直到高宗駕崩,武后掌權的如今,武后為了拉攏一部分李氏王族,就把李慎召回長安,予以恩眷。於是,李慎的子女們也陸續回到長安。

去年,李溫裕也來到了長安。李溫裕在封地出生,在封地張大,這座他的曾祖父建國的都城,他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踏足。

李溫裕來長安不久,正趕上武后顯示恩澤,他和兩個哥哥一起被封為了郡王。李溫裕還沒成家,很快就有很多人來提親,李慎為兒子挑選了鴻臚寺卿韓章的女兒做妻子,婚禮定在三月初八。

三月初八那一天,從早上開始,就下著濛濛細雨,李溫裕穿著吉服帶著僕從去迎親。李溫裕在韓府接到了新娘子,回來的路上,細雨變成了傾盆大雨,還夾雜著電閃雷鳴。

李溫裕一行人只好進路邊的一座荒寺中避雨。說來也巧,荒寺中已有另一行迎親的人在避雨。對方是寒門,迎親的人不多,陣仗也不如李溫裕一行人華麗氣派。不過,新郎官倒是十分英俊,一表人才。乍一看,他和李溫裕還有幾分相似。

交談之後,李溫裕得知對方也是接到新娘子之後,被大雨阻困,無法回去。於是,兩方人一起在荒寺中等雨停。

李溫裕等得不耐煩,再加上周圍人多嘈雜,讓他感到不舒服,就沿著迴廊去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李溫裕站在荒寺破敗的後院中看雨景。

一個年輕的婢女突然來到李溫裕身邊,道:「小姐請姑爺過去一下。」

李溫裕以為新娘子有什麼事,就跟著婢女去了。

婢女撐開一把竹傘,帶李溫裕走向後院的荒涼處,七繞八拐,帶他離開了荒寺。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荒寺後門口,婢女請李溫裕上車。

李溫裕上了馬車,發現新娘子蒙著紅蓋頭,娉娉婷婷地跪坐在裡面。

新娘子道:「大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我家的別院離此不遠,我們先去別院吧。」

李溫裕覺得不妥,但他聞到了一股甜糜的異香,漸漸失去了意識。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