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牡丹衣 第十章 血月

縹緲閣中,白姬和元曜相對坐著,手指放在荷葉杯碎片上。

元曜紅著臉縮回了手指。

白姬抬起頭,道:「軒之怎麼了?後面還有呀。」

元曜紅著臉道:「子曰,非禮勿視。」

白姬也縮回了手,「算了。看下一塊吧。」

荷葉杯的碎片只剩下最小的一塊了。

白姬伸出手,觸碰這指頭大小的一塊。她剛觸碰上,就立刻縮了手,見元曜也伸手過來,道:「軒之最好不要看。」

元曜好奇,道:「為什麼?」

「為了我的耳朵。」白姬道。

「欸?!」元曜一頭霧水。

元曜的手剛觸上碎片,就看見了恐怖的一幕。

魏國夫人身穿牡丹衣,倒在一間宮室的中央,周圍散落著糕點。她已經七竅流血地死去,五官扭曲而猙獰。

「啊——啊啊——」元曜嚇得大叫起來。

白姬明智,早已捂住了耳朵。

「白姬,這……這……」元曜結結巴巴地道。

「這是魏國夫人的死狀,荷葉杯最後的回憶。」白姬道。

「誰?誰殺死了魏國夫人?難道是……」

白姬打斷元曜,道:「誰殺死了魏國夫人並不重要。至少,如今,魏國夫人自己已經沒有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了。」

元曜愣了一會兒,才道:「也是,魏國夫人的心愿是找回牡丹衣。白姬,你能把牡丹衣從韓國夫人那裡討要回來,還給她嗎?她實在是太可憐了。」

白姬搖頭,道:「不行。那樣做,會破壞我的『因果』。」

元曜有些生氣,道:「你真是鐵石心腸,完全沒有仁善之心。」

白姬笑道:「對我來說,『仁善』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因果』。」

元曜道:「沒有『仁善』之心,收集再多的『因果』,你也成不了佛。」

白姬臉色一變,她面無表情地望著元曜,幽黑的眼眸冰冷而深邃。——那樣的眼神,空洞得不屬於人類。沒有色彩,沒有溫度,沒有感情,彷彿一片荒蕪死寂的冰原,讓人墮入空境,不寒而慄。

元曜被白姬森冷幽黑的眼眸盯著,只覺得沒來由地恐懼,戰慄。

白姬伸出手,放在元曜的胸口上,以虛無縹緲的聲音道:「軒之有一顆『仁善』之心吧?如果我把軒之的心剜出來,吃下去,那我也有一顆仁善之心了。那樣,我就能成佛了。」

元曜額上浸出冷汗,他想說什麼,但是一股無形的壓迫卻逼得他開不了口。

白姬眼神陰森,她右手上的皮膚漸漸生出龍鱗,指甲漸漸長長,刀鋒般的指甲似乎立刻就要剜出元曜的心臟。

「吃了軒之的心,我就能成佛了。」白姬伸出舌頭,舔舐紅唇,陰森地笑道。

在龍爪透心的那一剎那,元曜「啊啊——不要吃小生——」地慘叫一聲,嚇得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離奴聽見元曜的慘叫聲,從廚房飛奔到裡間。

元曜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白姬似笑非笑地站在一邊,右手還保持著龍爪的形狀。

離奴問道:「主人,書……書獃子怎麼了?他還活著吧?」

白姬繞著元曜走了一圈,笑道:「沒事,只是嚇暈了。我跟他開一個玩笑罷了。」

離奴鬆了一口氣,跑過去把元曜翻過來,小書生口吐白沫,臉色煞白。

「主人,您怎麼把他嚇成這樣了?」

白姬撇嘴,不高興地道:「誰叫他說我收集再多的『因果』,也成不了佛。」

離奴拍了拍元曜的臉,擔憂道:「萬一,把他嚇傻了怎麼辦?」

白姬欣賞著自己線條優美的龍爪,道:「反正,軒之也不聰明。」

拍不醒元曜,離奴嘆了一口氣,他怕元曜著涼,去取了一條毯子,蓋在元曜身上。

白姬見了,笑道:「離奴,原來你很關心軒之。」

「沒有的事!」離奴急忙反駁。它有些不好意思,化成一隻黑貓,跑了,「廚房還在煮魚湯,離奴先去了。」

白姬坐在青玉案邊,托腮望著元曜。她把玩著荷葉杯的碎片,喃喃道:「仁善之心啊,軒之這個傻瓜。」

元曜醒來時,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了。他一看見白姬,就嚇得抱頭鼠竄。白姬、離奴逮住小書生,白姬向元曜解釋只是開玩笑,小書生十分生氣。

白姬誠懇地向元曜道歉,並保證以後再也不嚇唬他了,元曜才不再生氣了。

「白姬,以後請不要隨意嚇唬小生。」

「嗯。以後,軒之再說我成不了佛,我就直接吃了軒之。」白姬笑道。

「你又在嚇唬小生。」元曜生氣地道。

「嘻嘻。」白姬詭笑。

月出,血紅。

白姬穿著一襲俊鶻銜花紋樣的白色男裝,靜靜地站在廊檐下,舒袍廣袖,風姿如仙。元曜站在白姬身邊,捧著一個木匣,木匣中放著五色土捏成的武后泥像。——白姬今晚打算去大明宮中收韓國夫人的『果』,元曜隨她前往。

白姬望著天上的血月,道:「今晚是血月呢。」

「什麼是血月?」元曜好奇。

白姬一展水墨摺扇,道:「血月,乃是亡靈之月,充滿怨氣的亡靈在人間徘徊,散發心中的怨恨,月亮也因為吸收了怨氣而變成血紅色。在血月之夜出門,腳不能沾地,否則會有災厄。」

「腳不能沾地?那我們怎麼去大明宮?」元曜撓頭。難道,乘風飛去么?

白姬道:「黃昏時,我已經約好了火輪鬼車,它會來接我們。」

「火輪鬼車?」

「喏,來了。」白姬一合摺扇,遙指夜空中的某處。

元曜抬頭望去,只見兩團火焰出現在夜空中,流星般滑過。兩團火焰漸漸接近,越來越大,落在縹緲閣的後院中。

原來,是一架雙輪車。

車身雕刻著地獄諸鬼的圖案,十分詭麗,布幡飛舞,流蘇飄搖。兩團火焰是鬼車的左、右兩輪。拉車的是一個渾身漆黑的鬼,它青面獠牙,身高八尺,渾身肌肉暴凸,看上去兇狠殘暴。

「白姬,請上車吧。」車鬼眥目道。

白姬走到車前。

車鬼蹲下,伸出巨掌。

白姬踩著車鬼的手掌,上了車中。

元曜也走了過去,車鬼面目兇惡,他嚇得雙腿發抖,根本不敢踩它的手。但是,不踩又上不了鬼車,元曜心中犯難。

車鬼用牛目一樣巨大的眼睛瞪著元曜。

元曜驚惶。

車鬼突然挺直了身板,伸出巨臂,一把抓住元曜的衣領,將他拎起,放進了車內。

「唔,謝謝。」元曜道。

「不客氣。」車鬼雷聲道。

「車鬼,在子時前抵達大明宮。」白姬道。

「好。」車鬼道。

一陣風卷過,車鬼拉著火輪鬼車離開地面,賓士在夜空中。

血月下,夜空中,不知道從哪裡跑來幾隻身材矮小、戴著高帽子的鬼,它們有的吹著短笛,有的敲著皮鼓,圍著火輪鬼車跑。它們吹奏著歡快卻空寂的曲子,晃晃蕩盪地和鬼車一起行向大明宮。

詭異的血月,縹緲的流雲,燃燒的妖車,空靈的鬼曲,一切仿如夢幻般不真實。元曜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白姬,這……這太神奇了呀!」

白姬笑道:「坐火輪鬼車夜行,總是很有意思。啊啊,我喜歡這一首歡快的曲子,以前好像沒有聽過。」

元曜道:「仔細聽,這首曲子很幽冷。」

「畢竟,是鬼吹奏的呀。軒之不能太過苛求。」

「也是。」元曜笑道。

元曜乘坐鬼車,踏月行歌,完全沒有看見今夜長安城的街道上,無數無法去往彼岸的亡靈破土而出,在街衢中遊走、徘徊。它們或者凄厲哭號,或者互相撕咬,發泄著積鬱心中的怨恨。

今晚在街上夜行的人,註定將成為百鬼的食餌,被撕成碎片,吞入鬼腹,連月也染成了血色。

子時差一刻,火輪鬼車停在了離九仙門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奏樂也停止了。

車鬼回過頭,對白姬道:「大明宮有結界,沒法靠近,只能到這裡了。」

「嗯。」白姬點頭。

白姬踩著車鬼的手下車,遙遙望向大明宮。

元曜鼓足了勇氣,還是不敢踩車鬼的手。

車鬼伸手,把元曜拎下了車。

白姬從衣袖中拿出一塊金子,遞給車鬼。

「有勞了。今天的曲子很不錯。」

車鬼大聲道:「今天是新曲子,要兩塊金子。」

白姬拿出三塊金子,遞給車鬼。

「多出的一塊,算打賞吧。」

「多謝。」車鬼瞪眼道。

車鬼拉著火輪車走了,妖鬼們也跟著火輪車走了。

原來,車鬼載人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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