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牡丹衣 第七章 子虛

元曜沏好茶,端來裡間時,發現氣氛已經變得十分融洽了。白姬和光臧一掃之前的敵對態度,彷彿多年未見的好友,談笑風生,十分投機。

元曜心中更不安了。這條龍妖一定心懷鬼胎。

白姬、光臧之間的青玉案上,放著一隻光澤瑩潤如夢幻的秘色雀紋瓶,瓶身上有山水繪圖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元曜定睛望去,發現正是離奴打碎了,卻又用法術粘好的那一個。雖然,花瓶現在看起來完好無缺,但其實已經碎了。

光臧問白姬道:「生髮的靈藥真的在花瓶上?」

白姬笑道:「千真萬確,我絕不會欺騙國師。花瓶上的山叫做子虛山,子虛山深處有一口烏有泉,烏有泉邊有一株水月鏡花,將水月鏡花碾成汁,塗在頭上,可以生髮。」

光臧喝了一口茶,有些猶豫,道:「一入子虛山中,恐怕就是幾個月,本國師暫時不能離開大明宮。」

白姬以團扇掩面,道:「明日,我為國師去大明宮向天后呈言,說國師不辭辛勞,去異界為天后採摘永葆青春的草藥。天后聞言,一定會被國師的忠心感動,不會責怪國師離開。」

光臧心動了,但還是有些猶豫和顧慮。

白姬金眸灼灼,以虛無縹緲的聲音道:「子虛山的入口一百年一開,國師錯過了今夜,就要再等一百年了。」

光臧撓頭,左右為難。

「書獃子,水又熱了,快來替爺換冷水——」離奴在後院喊道。

元曜只好離開裡間,去後院替離奴換水。

元曜來到桃樹下,從水桶里撈起黑貓,將水桶里的熱水倒掉,又打了一桶冰涼的井水,再將黑貓泡進去。

離奴浸泡在冷水中,舒服地眯上了眼睛,揮爪,「好了。下去吧,書獃子。」

元曜生氣地道:「小生不是你的奴僕!」

元曜再回到裡間時,光臧、獅火已經不見了。

白姬獨坐在燭火下,望著秘色雀紋瓶,嘴角掛著一抹詭笑。

元曜問道:「光臧國師和獅火呢?他們已經回去了嗎?」

白姬伸手,指著花瓶上的兩個芝麻大小的黑點,笑道:「國師和小吼在這裡。」

元曜湊近一看,那兩個在山水中的小黑點依稀能夠看出一個人和一隻獸的輪廓。

元曜吃驚,道:「他們怎麼會在花瓶上?!」

「國師想長出頭髮、眉毛,我就告訴他這隻花瓶上有一座子虛山,子虛山深處有一口烏有泉,烏有泉邊有一株水月鏡花,將水月鏡花碾成汁,塗在頭上,可以生髮。國師就帶著獅火去花瓶上了。」

「啊?!!」元曜盯著花瓶,張大了嘴巴。

白姬起身,關上了三口裝著黃金的木箱子,神色愉快:「作為去往花瓶上的報酬,金子還是我的。」

元曜盯著花瓶上的兩個小黑點,發現他們竟在極其緩慢地移動。

「白姬,花瓶上真的有子虛山,烏有泉,和能夠生髮的水月鏡花?」

白姬撫摸著木箱子,漫不經心地道:「子虛烏有的事情,誰知道呢。」

元曜嘆了一口氣,道:「你果然又欺騙了國師。」

「嘻嘻。」白姬詭笑。

元曜望著花瓶,擔憂地道:「國師和獅火在花瓶上不會有事吧?」

白姬用手指摩挲花瓶上的紋路,漫不經心地道:「另一個世界的事情,誰知道呢。」

元曜有些生氣,道:「白姬,如果光臧國師和獅火因為你的欺騙而遇見危險,有個三長兩短,你就不會覺得良心難安,夜難安枕嗎?」

白姬笑了:「我沒有心,怎麼會良心難安呢?」

元曜道:「光臧國師不計前嫌,相信了你,原諒了你。你欺騙他是不對的,更何況還有獅火,它可是你的侄子。」

白姬笑了,「光臧相信我,只是因為他被三箱黃金晃花了眼睛,心中生出了貪戀,一時喪失了理智和判斷力。」

「那獅火呢?它沒有貪戀,你怎麼忍心坑它?!」

白姬以袖掩面,流下了兩滴眼淚,「軒之,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這是為小吼好,在磨礪試煉它。花瓶上的世界越是危險遍布,妖魔肆虐,對小吼來說就越好,它可以在和妖魔的戰鬥中提升自己,早日成為一隻頂天立地,天下無敵的狻猊。」

元曜冷汗,他想要繼續爭辯,但卻被白姬的歪理邪說堵得說不出話來。

白姬撫摩花瓶,笑道:「軒之放心,我剛才是開玩笑,花瓶中的世界並沒有什麼危險。時候到了,我就讓國師和小吼平安回來,我只是需要他們離開一段時間,不妨礙我的『因果』。」

想起秘色雀紋瓶其實已經碎了,元曜心中有些不安。他想問如果花瓶碎了,國師和獅火會怎麼樣,但是他又答應了離奴不對白姬透露它打碎花瓶的事情,一時間不好開口。

元曜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開口了:「白姬,如果花瓶碎了,國師和獅火會怎樣?」

白姬抬頭望向元曜,金眸灼灼,「如果花瓶碎了,國師和小吼就危險了。」

「啊?!」元曜大驚,他急忙問道:「怎樣危險?」

白姬神色嚴肅,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世間本有無數個世界。花瓶碎了,花瓶中的世界就會扭曲變形,以及會和不同的世界發生交叉和重疊,光臧和小吼會迷失在無限延伸的鏡像世界中,走不出來。」

元曜的腦袋嗡地一下,懵了,「小生聽不懂……你能說得淺顯一些么?」

白姬道:「簡單來說,花瓶如果碎了,光臧和小吼就永遠回不來了。」

隨著白姬話音落下,秘色雀紋瓶「嘩啦」一聲,碎作了幾塊。——離奴的幻術到極限了,花瓶恢複了破碎的模樣。

白姬張大了嘴,元曜也張大了嘴,裡間中墳墓一般死寂。

「書獃子,水又熱了,快來替爺換水——」離奴的呼喊聲從後院傳來。

元曜回過神來,神色緊張。

白姬回過神來,臉色蒼白。

白姬盯著花瓶碎片,道:「我猜,這不會是軒之乾的吧?」

元曜鬆了一口氣,道:「你猜對了。這是離奴老弟打碎的,都碎了好幾天了,它一直用法術粘著,沒敢對你說。」

「書獃子,水又熱了,快來替爺換水——換水——」離奴的喊聲再次從後院傳來。

元曜苦笑。

白姬冷笑。

月光下,桃花紛飛,一隻濕漉漉的黑貓被粗繩綁住,吊在桃樹上,左右晃蕩。

黑貓在夜風中瑟瑟發抖,哭道:「嗚嗚,主人,離奴知錯了,離奴再也不敢打碎東西了……」

裡間中,燭光下,白姬坐在青玉案邊,她的身邊放著一大堆竹簡和羊皮卷。——這是她剛從倉庫中翻出來的記錄上古法術的古籍,她想從中找出粘合花瓶,讓光臧和獅火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辦法。

白姬在燈火下一卷一卷地翻看,神色嚴肅。

元曜不認識竹簡和羊皮卷上奇異的文字和圖案,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坐在一邊,托腮望著白姬。

時間飛逝,弦月西斜,元曜困得呵欠連連,白姬仍在認真而快速地流覽古籍。元曜見了,心中有些欣慰,她真心地在關心光臧和獅火的安危。其實,她也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白姬瞥見元曜在打呵欠,道:「軒之困了的話,就先去睡吧。」

元曜擦了擦眼睛,坐直了身體,「小生不困。」

白姬繼續埋頭看書。

元曜隨手拿了一卷羊皮看,上面的西域文字他完全看不懂,但他覺得這樣陪伴白姬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嗚嗚,主人,離奴知錯了,離奴再也不敢打碎東西了……」後院中隱隱傳來離奴的哀求。

元曜心軟了,向白姬求情:「離奴老弟也知錯了,它又還在生病,這也都吊了兩個時辰了,還是放它下來吧。」

白姬道:「吊到天亮。無規矩不成方圓,無嚴懲不足以長記性,我罰離奴不只是因為它打碎花瓶,更因為它不誠實。打碎了花瓶,卻不告訴我。因為它的隱瞞,光臧和小吼如今生死未卜,無法回來。唉,光臧如果回不來了,我無法向天后交代。小吼如果回不來了,囚牛、睚眥、狴犴這三個急性子的傢伙會來拆了縹緲閣。軒之,一想到這些,我就苦惱。」

你不打欺騙光臧國師和獅火去花瓶上的鬼主意,哪有這些苦惱?!離奴老弟固然不對,但害得光臧國師和獅火回不來的罪魁禍首還是你自己!元曜在心中道,但他在嘴裡只敢這麼說:「事已至此,懲罰離奴老弟也沒有用,苦惱也無益,不如放了離奴老弟,靜下心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嗚嗚,主人,離奴知錯了,放了離奴吧……」離奴又在後院苦苦哀求。

「白姬,饒了離奴老弟吧,它還在生病呢。」

「唉!」白姬嘆了一口氣,揉額頭,「吵死了!軒之去放了它吧。」

「好。」元曜高興地跑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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