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牡丹衣 第三章 幻衣

月白風清,花枝紛繁。

白姬、元曜準備去大明宮中找牡丹衣。白姬從大廳的《百馬圖》中招下了兩匹膘肥體健的駿馬,一匹銀白色,一匹棗紅色。駿馬在月光下仰天嘶鳴,背上展開了兩隻巨大的翅膀,仿如飛鳥。

白姬、元曜跨上天馬,直奔大明宮而去。

長安城陷入了黑甜的夢鄉,十分靜寂。

天馬在月光下無聲而行,銀鬃紛飛,颯踏如流星。

天馬來到長安城的東北方,飛過守衛森嚴的右銀台門,來到大明宮中,停在一棵柳樹下,履地無塵。

白姬、元曜翻身下馬,借著月光望去,周圍十分寂靜,沒有人跡。不過,不遠處有一片嚴整的屋舍,雖然沉寂如死,但隱約有燭光。

元曜小聲地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白姬道:「學士院。再往北去,就是翰林院了。這兩處地方是天下文人士子們的夢想,所謂的『千鍾粟』,所謂的『黃金屋』,也就是在這裡了。軒之如果參加科考,也許大概可能說不定也會在這兩處地方做官吧。」

元曜擺手,道:「罷了,罷了,小生無才也無能,做不了高官,享不了榮華。」

白姬笑道:「軒之還是很有才能的,只是太善良,太正直了,不適合呆在這裡。」

元曜望著白姬,有些感動,「白姬,這還是你第一次誇讚小生。」

白姬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安慰軒之而已,軒之不必當真。」

白姬、元曜閑聊了幾句話的功夫,兩匹天馬突然化作了水墨畫,墨線越來越淺,繼而消失了。

元曜奇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白姬皺眉,道:「國師為了保護天后的安全,在大明宮中布下了防衛的結界。一入結界中,非人的法術就會失效。」

「恕小生孤陋寡聞,國師是誰?」

白姬望了東北方一眼,道:「一個遇見了之後,一定要躲開的傢伙。」

白姬、元曜經過明義殿、長安殿、仙居殿,來到了太液池邊。一路上,白姬、元曜遇見了一隊巡夜的御林軍,一些疾步走過的太監、宮女,但是他們都對白姬、元曜視而不見。

如果說大明宮是一朵繁艷的牡丹花,那太液池則是牡丹花蕊中托起的一粒綠珠,碧如翡翠,光彩奪人。

月光之下,太液池波光粼粼,飛煙裊裊,美麗得像是一場夢幻。遠處的含涼殿中,隱約飄出幾縷絲竹之音,隔著水雲聽去,飄渺如風。

白姬指著太液池,道:「軒之是和我一起去水底,還是在岸上等我?」

元曜怕水,道:「小生還是在岸上等你好了。」

白姬道:「也好。」

月光如銀,白姬輕提裙裾,走入太液池中。

元曜眼見池水吞沒了白姬,心中有些忐忑。

風吹木葉,沙沙作響,元曜托腮坐在太液池邊,望著水面,等待白姬上岸。

過了許久,銀月已經西偏了,白姬還沒有上來。

元曜等得有些睏乏,眯了眼睛打盹。

一陣風吹來,元曜打了一個寒戰,猛地睜開眼睛。

天上的星河倒映在太液池上,星辰縹緲,水波浩淼。太液池面突然蕩漾起一層層漣漪,水波分開,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浮出了水面。

女子穿著一身煙霞色的美麗華裳,她在水上凌波而舞,步月而歌。她的舞姿曼妙婀娜,舉手投足間,輕如煙霧的披帛隨風飛舞。她戴在手腕,腳踝上的九子鈴隨著她的舞步在靜夜中發出空靈的聲響。

元曜不禁看呆了。

女子踏著月光,緩緩走向元曜。她梳著飛天髻,兩點蠶眉,朱唇綻櫻,神態千嬌百媚,顧盼生輝。

元曜的目光被女子穿著的華裳攫住,無法移開。

那是一件以蜀錦為材料的牡丹花紋長裙,遠遠看去,像是一川煙霞。近看,裙子上的牡丹或盛開,或半閉,色彩斑斕,栩栩如真。一陣風吹過,元曜甚至產生了裙子上的牡丹花正在迎風搖曳的錯覺。

女子走向元曜,越走越近。元曜已經能夠清楚地看見她兩頰的靨妝,濃密如扇的睫毛,甚至可以感到隨風舞動的披帛拂在他手背上的冰涼觸感。

女子怔怔地盯著元曜,幽幽地道:「好痛苦……」

「欸?!」元曜吃驚。

女子幽幽地道:「妾身死的時候,好痛苦……」

元曜頭皮發麻,知道遇上皇宮中的女鬼了。他有些害怕,但又不敢逃跑,只好苦著臉道:「俗話說,陰陽陌路,姑娘已經死了,你向小生訴苦也沒有什麼用。」

「嗚嗚……」女鬼聞言,傷心地哭了起來。

元曜見了,心軟了,勸道:「姑娘不要傷心了,凡事想開一點兒。」

女鬼抬起頭,梨花帶雨,「當年,妾身在世時,乃是帝王寵妃,蒙受帝王寵愛,榮耀無比。如今,獨居在陰冷的水底,凄涼孤苦,總是不由得會想起死去的痛苦。」

原來,這女鬼生前是帝王的妃嬪。元曜不由得肅然,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女鬼,「請娘娘不要多想,凡事寬心。」

女鬼望著元曜,眼波盈盈:「公子,你覺得妾身美嗎?」

女鬼花容月貌,風情萬種,美麗得像是一朵盛開至極艷的牡丹。

元曜道:「娘娘國色天香,仿若神仙妃子。」

女鬼嫵媚一笑,挽住元曜的胳膊,道:「公子既然不嫌棄妾身顏陋,那就跟妾身一起去池底吧。你我可以做一雙游魚,如神仙般快樂。」

元曜如遭電擊,急忙推開女鬼,道:「陰陽殊途,請娘娘自歸池底,小生還要在此等人。」

女鬼不放開元曜,道:「妾身一人待在水底太寂寞了,望公子垂憐。」

元曜不肯去,道:「小生還得等人,請娘娘自去。」

女鬼不放手,仍然拉扯元曜,婉言誘惑:「公子若去池底,妾身願意朝夕侍奉公子。」

元曜不為花言巧語所動,任由女鬼百般拉扯,他抱定了一棵柳樹不撒手:「小生怕水,且還要等人,請娘娘自去。」

女鬼生氣了,她突然變成了一副披頭散髮,七竅流血的可怕模樣,嚇唬元曜,硬要拖元曜沉入水底。

元曜的力氣不如女鬼大,眼看就要被拖走,大明宮的東北方突然響起了一聲仿如獅吼的幻音,太液池上蕩漾起一圈圈漣漪。

女鬼倏地消失不見了,只留下灰舊的一物在原地。

一陣寒風吹過,元曜打了一個寒戰,醒了過來。

月白風清,水波粼粼,元曜還坐在太液池邊的石頭上打盹,一切都靜好如初。

元曜摸了摸頭,難道剛才糾纏他的女鬼,驚走女鬼的獅吼都是幻覺?他抬起手時,衣袖滑落,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淤痕。

不,不是幻覺,這是剛才女鬼拉扯他時留下的。

元曜轉頭望向剛才半夢半醒之間他抱著不放的柳樹,發現柳樹旁邊有一件灰舊的東西。

元曜走過去,拾起那件東西,原來是一塊破舊的,濕漉漉的布帛。他抖開布帛,又舊,又臟,又破,已經看不出是一個什麼東西了。

元曜正望著布帛疑惑,冷不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元曜嚇得大叫。

那人眼疾手快,在元曜還沒叫出聲時,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輕聲道:「軒之,是我。」

元曜定睛望去,但見白姬站在他面前,一襲月下白披帛隨風翻飛,翩躚如蝶。

元曜鬆了一口氣,拍胸定魂,道:「原來是白姬,嚇死小生了。你找到牡丹衣了?」

白姬道:「沒有。軒之,先離開大明宮,我們被國師發現了。」

元曜吃了一驚,「國師?那要馬上逃嗎?」

「必須馬上離開。」白姬道,她看見了元曜手中的布帛,有些吃驚,伸手拿了過來,「軒之,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元曜道:「剛才,一位女鬼掉下的。」

「什麼樣的女鬼?」

「一個自稱是宮裡的娘娘的女鬼。」

白姬笑了,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軒之,走吧,我們已經找到牡丹衣了。」

「欸?!」元曜有些吃驚。

白姬也不解釋,帶著元曜離開了太液池。

白姬、元曜沿著原路出宮,白姬一言不發,匆匆而行,似乎有些心虛。

元曜第一次看見白姬這般模樣,不由得有些奇怪,問道:「白姬,你害怕國師?」

白姬聞言,不高興了,「我怎麼會害怕國師?」

元曜道:「不害怕的話,你為什麼這麼慌張?還有些心虛的樣子。」

白姬勉強笑道:「我怎麼會心虛?牡丹衣也拿到了,我不過是想趕快回縹緲閣睡覺罷了。」

說謊。元曜在心中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白姬在心虛。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使國師是一個道行高深的人,白姬也不可能會這麼心虛,彷彿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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