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 來世草 第七章 閻浮

第二天,夕陽近黃昏,元曜正在擦地板,有人來敲縹緲閣的大門。元曜放下擦地板的抹布,奔去開門。

元曜打開門,看清楚站在外面的四個人,頓時嚇得牙齒打戰。四名妖嬈美艷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門外,一名長著貓耳,一名長著鷹鼻,一名拖著蠍尾,一名全身蛇鱗。

元曜的牙齒咯咯響著,道:「四位大姐……有……有何貴幹?」

玳瑁笑道:「真是沒有禮數。難道,讓我們站在外面說話嗎?」

元曜還沒回答,玳瑁伸手推開他,帶著蛇女、鷹女、蠍女走進縹緲閣。蛇女回頭,對元曜媚然一笑,吐出了分岔的舌頭。

元曜頭皮發麻,不敢看蛇女。他低下頭去,看著四雙血紅色的金蓮踏過剛擦乾淨的地板,留下一串串腳印,頓時汗毛倒豎。

白姬在裡間接待了玳瑁。

白姬和玳瑁對坐在青玉案邊,蛇女、鷹女、蠍女站在一邊。

離奴見玳瑁來了,十分歡喜,不僅沏上了最好的香茶,還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香魚乾,招待玳瑁。

離奴站在玳瑁旁邊,一會兒拍她的頭,一會兒喂她吃魚乾,儼然一個寵愛妹妹的哥哥。玳瑁非常尷尬,怕在下屬面前有失一向的體面,把蛇女、鷹女、蠍女遣去大廳了。

元曜在大廳里擦地板,蛇女、鷹女、蠍女出來之後,到處亂走。剛擦乾淨的地板上,又布滿了血腳印。

元曜有些生氣,道:「小生擦地板很累的,能勞煩幾位大姐站著不動嗎?」

蛇女、鷹女、蠍女聽了,嘻嘻哈哈地笑,乾脆在大廳里你追我趕地玩鬧了起來。

元曜很生氣,但又不敢發作,只好放下手裡的抹布,想等她們走了之後再擦地板。

元曜有些好奇玳瑁和白姬在說什麼,假裝擦屏風,走了進去。

荷花屏風的另一邊,白姬跪坐著,她的對面不見了玳瑁和離奴,多了一隻玳瑁色的貓和一隻黑貓。玳瑁貓正襟危坐,和白姬說話,黑貓一會兒蹭玳瑁貓,一會兒伸爪拍它的頭。

玳瑁貓道:「鬼王說了,可以借你引魂燈。不過,他有一個條件。」

白姬道:「什麼條件?」

玳瑁貓道:「鬼王希望,你不要再在平康坊貨賣咒符了。」

白姬道:「哎呀,我是一個生意人,如果不賣東西,怎麼維持生計?縹緲閣中,三張嘴都還等著吃飯呢。」

玳瑁吼道:「在青樓樂坊中少賣一張咒符,你會餓死嗎?」

白姬笑道:「在平康坊中少賣一張咒符,我倒不會餓死,只是有很多人會枉死。」

玳瑁冷冷地道:「這就和你無關了。」

白姬道:「鬼王借我引魂燈,我三個月內不在平康坊賣咒符。」

玳瑁道:「三個月?你不是開玩笑吧?那和一直在賣有什麼區別?」

白姬笑道:「如果我不能從閻浮屠回來,那就是永遠不會在平康坊賣咒符了。」

這一句話,讓玳瑁有些動心,「如果你回不來了,縹緲閣也歸餓鬼道?」

白姬點頭,「是。」

玳瑁貓道,「那好,我回去復命了。我覺得,鬼王會答應。不出意外,明天我就把引魂燈送來。」

白姬道:「有勞了。」

玳瑁和蛇女、鷹女、蠍女告辭離去,離奴不放心玳瑁夜行,堅持要送她。玳瑁嫌離奴婆婆媽媽,罵了它一句。離奴生氣,也回了一句。兩人本來好好的,卻又開始吵了起來。最後,玳瑁貓撓了黑貓一爪子,氣呼呼地走了。

離奴很傷心,坐在月亮下面哭,「我一直想做一個好哥哥,為什麼玳瑁就不能理解我?每次見面,總要和我吵架……」

白姬拿著碧竹釣竿,坐在屋頂上垂釣,安慰離奴道:「離奴,不要傷心了。玳瑁還是很在乎你這個哥哥的。」

元曜在大廳中擦血腳印,蛇女、鷹女、蠍女踩得到處都是,他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才擦洗完畢,去睡覺了。

第二天下午,玳瑁拿來了引魂燈。因為包在一塊錦緞中,元曜也不清楚引魂燈究竟是什麼樣子。

玳瑁對白姬道:「等你從閻浮屠回來,我就來取引魂燈。如果你回不來了,我就來取縹緲閣。」

「可以。」白姬笑道。

玳瑁問道:「你究竟想去閻浮屠幹什麼?」

白姬道:「為了去確定一件事情,實現一個客人的願望。」

「什麼客人?值得你冒這麼大的危險?」

白姬笑了,道:「走進縹緲閣的任何一位客人,都值得我冒這麼大的危險。」

玳瑁望了一眼離奴,道:「我這個笨蛋哥哥,可以不去嗎?」

離奴歡喜地流淚,道:「玳瑁,你果然還是在乎我的,哥哥我真高興。不過,我還是決定和主人、書獃子一起去閻浮屠,我們說好了同生共死,同進同退。連書獃子這種膽小鬼都決定去了,我怎麼能退縮不去?」

元曜訥訥地道:「小生沒決定要去,是你們擅自做主,替小生做的決定。」

元曜的聲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

「哥哥是笨蛋!」玳瑁貓吼了一句,跑了。

黑貓又去後院哭,「玳瑁罵我是笨蛋,它居然罵我是笨蛋……」

白姬拿著碧竹釣竿,坐在屋頂上垂釣,安慰離奴道:「離奴,不要傷心了。玳瑁還是很喜歡你這個哥哥的。」

第二天晚上,無星無月,陰風陣陣。

白姬、元曜、離奴準備去閻浮屠。元曜偷偷地戴了幾串檀香木珠手鏈,又在脖子上掛了幾串佛珠,還在懷裡藏了一把桃木短劍,一本《金剛經》。

離奴見了,狠狠地撓了一把小書生,罵道:「死書獃子,把店裡的東西放下!」

元曜哭喪著臉道:「萬一回不來了,這些東西擱著也是擱著。小生只是一個普通人,去閻浮屠那種邪門的地方,九死一生,總得要拿點兒辟邪的東西,才能安心。」

白姬道:「軒之要拿一點兒東西才能安心的話,那就替我拿著夜光水母吧。閻浮屠中,得用它照明。」

白姬將一個封口的琉璃小瓮遞給元曜。

元曜伸手接過。琉璃小瓮看著不大,但十分沉重。元曜不得不把手鏈、佛珠、桃木劍,《金剛經》都放下,只拿著琉璃小瓮。

元曜定睛望去,琉璃小瓮中什麼也沒有,空空如也。

白姬又將一隻孔雀紫的綢緞荷包遞給元曜,道:「這是夜光水母愛吃的玉屑。軒之也拿著,到時候有用。」

「好。」元曜接過,放入了懷中。

離奴幻化做九尾貓獸,健壯如虎,氣勢懾人。夜色中,九尾貓妖口中噴著青色的火焰,碧色的眼睛灼灼逼人。

白姬、元曜騎著貓獸,去往閻浮屠。妖獸四蹄踏風,飛馳在寂靜的夜色中,元曜一路上在心裡不斷地念著佛號,只求能夠平安無事。

遠遠望去,即使在昏朦的夜色中,也能夠看見閻浮屠在不斷地湧出死亡的黑氣。離奴靠近閻浮屠時,元曜的眼前變得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的耳邊不斷地響起撕心裂肺的哀嚎,凄厲悚人。

黑暗中,元曜顫聲問道:「這是誰在哀嚎?」

黑暗中,白姬幽幽地道:「地獄道中的非人。他們經受著各種各樣的酷刑,忍受著各種各樣的痛苦,眾生互相殘殺,互相吞噬,但卻不會死去。他們經年累月地忍受著被殺害的痛苦,完全無法脫離。他們非生,非死,沒有前世,也沒有來生。」

黑暗中,離奴幽幽地道:「主人,要下去了。」

白姬道:「好。」

貓獸降落在地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讓人汗毛倒豎的哀嚎聲,嘶喊聲清晰刺耳:

「啊啊——好痛苦——好痛苦——」

「嗷嗷——好燙,好疼——」

「我的腿,我的腿沒了——啊啊——」

「腸子被拉斷了,好痛苦——」

「咯咯……」元曜的牙齒開始上下打戰。

白姬道:「軒之,打開琉璃小瓮,放出夜光水母。」

「好。」元曜答道。他摸黑扭開了琉璃小瓮的蓋子,一陣冷風捲起來,好像有很多冰涼滑膩的東西擦過他的臉,琉璃小瓮的重量漸漸減輕。

元曜舉目四望,還是一片漆黑,哪裡有什麼夜光水母。

「白姬,夜光水母在哪裡?小生怎麼看不見?」

白姬道:「把荷包里的玉屑都撒出去,你就能看見了。」

元曜從懷裡摸出荷包,解開束繩,抓了一把玉屑,但是他的手一直在顫抖,玉屑總從指縫中漏下,只好乾脆抓著荷包,將玉屑全部撒出去。

玉屑在空中划過一道半弧,拖曳出一抹光尾。

玉屑的光芒消失的剎那,元曜看見了神奇的一幕,嘴巴不由得張大。

以玉屑划出的弧度為起點,黑暗中亮起了一盞盞瑩藍色的燈火,如同天上繁星點點的銀河。仔細看去,那一點一點的藍光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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