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回 清文宗嗣統除奸 洪秀全糾眾發難

卻說道光帝身體違和,起初尚勉強支持,日間臨朝辦事,夜間居圓明園慎德堂苫次。孝思維則。延至三十年正月,病勢加重,自知不起,乃召宗人府宗令載銓,御前大臣載垣、端華、僧格林沁,軍機大臣穆彰阿,賽尚阿,何汝霖,陳孚恩,季芝昌,內務府大臣文慶,入圓明園苫次,諭令諸大員到正大光明殿額後,取下秘匣,宣示御書,乃是「皇四子奕詝」五字,遂立皇四子奕詝為太子。道光帝時已彌留,遂下顧命道:「爾王大臣等,多年效力,何待朕言。此後夾輔嗣君,總須注重國計民生,他非所計。」諸臣唯唯聽命。一息殘喘,延到日中,竟爾賓天去了。皇四子遂率內外族戚,及文武官員,哭臨視殮,奉安入宮,不煩細敘。

這皇四子奕詝,本是孝全皇后所出,前文已經敘過。道光帝早欲立為皇儲,嗣後又鍾愛皇六子奕訢,漸改初意,不過孝全崩逝,疑案未明,道光帝始終悲悼,倘若不把皇四子立為太子,總有些過意不去,因此逡巡未決。是時濱州人侍讀學士杜受田,在上書房行走,授皇子讀書,他與皇四子感情最深,滿擬皇四子入承宗社,將來穩穩是個傅相。旋因道光帝意有別屬,未免替皇四子捏一把汗。一日,皇四子到上書房請假,適值左右無人,只一位杜老先生,兀坐齋中,皇四子便向他長揖,並說請假一日。杜老先生問他何事?皇四子答稱奉父皇命,赴南苑校獵。杜老先生便走至皇四子前,與他耳語道:「四阿哥至圍場中,但坐觀他人馳射,萬勿可發一槍一矢;併當約束從人,不得捕一生物。」皇四子道:「照這麼說,如何覆命?」杜老先生道:「覆命時,四阿哥須如此如此,定能上邀聖眷。這是一生榮枯關頭,須要切記!」筆下半現半隱,令人耐讀。皇四子答應而去。行到圍場,諸皇子興高采烈,爭先馳逐,獨他一人獃獃坐著,諸從人亦垂手侍立。諸皇子各來問道:「今日校獵,阿哥為什麼不出手?」皇四子只說是身子未快,所以不敢馳逐。獵了一日,各回宮覆命,諸皇子統有所得,皇六子奕訢,獵得禽獸,比別人更多,入報時,尚露出一種得意模樣。偏偏皇四子兩手空空,沒有一物。道光帝不禁怒道:「你去馳獵一鎮日,為何一物沒有?」皇四子從容稟道:「子臣雖是不肖,若馳獵一日,當不至一物沒有。但時當春和,鳥獸方在孕育,子臣不忍傷害生命,致干天和;且很不願就一日弓馬,與諸弟爭勝。」道光帝聽到此語,不覺轉怒為喜道:「好!好!看汝不出有這麼大度,將來可以君人。我方放心得下哩。」於是遂密書皇四子名,緘藏金匣。

道光帝崩,皇四子為皇太子,即皇帝位,以明年為咸豐元年,是謂文宗。即位後,尊謚道光帝為宣宗成皇帝。又因生母孝全皇后,早已崩逝,咸豐帝素受靜皇貴妃撫養,至此尊為康慈皇貴太妃,奉居壽康宮;後尊為太后,奉居綺春園,就是宣宗頤養太后的住所。以七阿哥奕譞生母琳貴妃,溫良賢淑,亦尊為琳貴太妃,奉居壽安居西所,統格外敬禮,一體孝養。隨封弟奕誴為惇親王,奕訢為恭親王,奕譞為醇郡王,奕詥為鍾郡王,奕譓為孚郡王;且追念杜師傅的擁戴大功,立擢為協辦大學士。知恩報恩,確不愧君人之度。杜師傅更力圖報稱,所有政務,時常造膝密陳,因此求賢旌直的詔旨,連篇迭下。起擢故云貴總督林則徐,漕督周天爵,總兵達洪阿,道員姚瑩等,多是杜協揆暗中保薦,中外翕然稱頌。還有一種最得人心的上諭,由小子錄述如下:

任賢去邪,誠人君之首務。去邪不斷,則任賢不專。方今天下因循廢墜,可謂極矣。吏治日壞,人心日澆,是朕之過。然獻替可否,匡朕不逮,則二三大臣之職也。穆彰阿身任大學士,受累朝知遇之恩,不思其難其慎,同德同心,乃保位貪榮,妨賢病國;小忠小信,陰柔以濟奸回,偽學偽才,揣摩以逢主意。從前戎務之興,穆彰阿傾排異己,深堪痛恨。如達洪阿、姚瑩之盡忠宣力,有礙於己,必欲陷之。耆英之無恥喪良,同惡相濟,儘力全之。似此之固寵竊權者,不可枚舉。我皇考大公至正,惟知以誠心待人,穆彰阿得以肆行無忌,若使聖明早燭其奸,則必立置重典,斷不姑容。穆彰阿恃恩益縱,始終不悛,自本年正月,朕親政之初,遇事模稜,緘口不言。迨數月後,則漸施其伎倆,如英船至天津,伊猶欲引耆英為腹心,以遂其謀,欲使天下群黎,復遭塗炭。其心陰險,實不可問。潘世恩等保林則徐,伊屢言林則徐柔弱病軀,不堪錄用;及朕派林則徐馳往粵西,剿辦土匪,穆彰阿又屢言林則徐未知能去否。偽言熒惑,使朕不知外事,其罪即在於此。至若耆英之自外生成,畏葸無能,殊堪詫異。伊前在廣東時,惟抑民以媚外,罔顧國家。如進城之說,非明驗乎?上乖天道,下逆人情,幾至變生不測。賴我皇考洞悉其偽,速令來京,然不即予罷斥,亦必有待也。今年耆英於召對時,數言及如何可畏,如何必應事周旋,欺朕不知其奸,欲常保祿位,是其喪盡天良,愈辯愈彰,直同狂吠,尤不足惜。穆彰阿暗而難知,耆英顯而易著,然貽害國家,厥罪維鈞。若不立申國法,何以肅綱紀而正人心?又何以使朕不負皇考付託之重歟?第念穆彰阿系三朝舊臣,若一旦竟寘之重法,朕心實有不忍,著從寬革職,永不敘用。耆英雖無能已極,然究屬迫於時勢,亦著從寬降為五品頂戴,以六部員外郎候補。至伊二人行私罔上,乃天下所共見者,朕不為已甚,姑不深問。辦理此事,朕熟思審度,計之久矣,實不得已之苦衷,爾諸臣其共諒之!嗣後京外大小文武各官,務當激發天良,公忠體國,俾平素因循取巧之積習,一旦悚然改悔,毋畏難,毋苟安,凡有益於國計民生諸大端者,直陳勿隱,毋得仍顧師生之誼,援引之恩,守正不阿,靖共爾位,朕實有厚望焉。布告中外,咸使知朕意,欽此。

原來咸豐帝即位時,天津口外,突來英船兩艘,只說是赴京弔喪。直隸總督據事奏聞,咸豐帝召問穆彰阿及耆英兩人,統答稱英人請助執紼,無非為修好誠意,不如命他入京。獨咸豐帝心中不以為然,隨命直隸總督婉言謝卻。英船亦起椗退去。於是咸豐帝因英人恭順,回憶前次海疆肇釁,實由議撫諸臣,未戰先怯,釀成種種失敗的結果,遂追論前罪,將穆、耆二人分別譴責。穆、耆二人,罪無可逭,但為英人弔喪起見,亦未免近於周納,兩國通好,吊賀固宜,乃以卻之使去,即目為恭順,因追論疆事失敗之罪,揆情度理,殊嫌失當。穆、耆二人,雖因新主當陽,未免有些寒心。然一年還沒有過得,就使上頭變臉,也不至這般迅速。誰料迅雷不及掩耳,革職奪級的上諭,陡然下來,穆彰阿欲想挽回,已經沒法,只得除下了紅寶石頂子,脫下了一品仙鶴補服,沒情沒緒的領了一班妻妾子婦,回入自己的旗籍去了。還算運氣。耆英做過大學士,一落千丈,降到五品頂戴,自想也沒有臉面在朝打諢,也謝職而去。這且不必細表。

但咸豐帝諭旨中,有派林則徐馳赴粵西,剿辦土匪等語,小子敘到這事,竟要大大的費一番筆墨了。先是道光二十八年,兩廣歲飢,盜賊蜂起,廣西的東南一帶,做了強盜窠,變成一個強梁世界。慶遠府有張家福、鍾亞春,柳州府有陳亞葵、陳東興,潯州府有謝江殿,象州有區振祖,武宣縣有劉官生、梁亞九,統是著名的盜魁,四處劫掠,橫行鄉里。巡撫鄭祖琛年老多病,很是怕事,偏偏這強盜東馳西突,沒有一日安靜,百姓苦的了不得,到各處地方官稟報。地方官差了幾個衙役,下鄉查緝,捕風捉影,簡直是一個沒有拿到。還有一班猾吏,與強盜多是同黨,外面似奉命緝盜,暗裡實坐地分贓,百姓越加焦急,又推了就地紳士,向撫院呈訴。這位吃飯不管事的老撫台,見了數起呈文,都是詳報盜案,免不得叫出幾位老夫子,令他寫好了幾角公文,飭府州縣嚴行捕盜。公文發出,鄭老撫台又退入內室,吃著睡著,享那自在的閑福。筆筆成趣。這班府州縣各官,早知鄭撫台沒甚嚴峻,也學那鄭撫台模樣,糊糊塗塗的過去,憑他什麼申飭,仍舊毫不在意。百姓沒法,不得已自辦團練,守望相助。從此百姓自百姓,官吏自官吏,官吏不去過問百姓,百姓也不去倚靠官吏。自鄭老撫台以下各官,樂得在署中安享榮華,擁著嬌妻美妾,吸盡民膏民脂。不意桂平縣金田村中,起了一個天空霹靂,直把那四萬萬方里的中國,震得盪搖不定,鬧到十五六年,方才平靖,這也是清朝的大關煞,中國的大劫數。敘入洪楊亂事,應具這副如椽大筆。

金田村內,有個大首領,姓洪名秀全,本系廣東花縣人氏,生於嘉慶十七年。早喪父母,年七歲,到鄉塾中讀書,念了幾本四書五經,學了幾句八股試帖,想去取些科名,做個舉人進士,便也滿願,怎奈應試數場,被斥數場。文字無靈,主司白眼。他家中本沒有什麼遺產,為了讀書趕考,更弄得兩手空空,沒奈何想出救急的法子,賣卜為生,往來兩粵。把洪氏歷史,敘得格外明白,就可定實洪氏一生行誼。忽聞有位朱九濤先生,創設上帝教,勸人行道,自言平日嘗鑄鐵香爐,鑄成後就可駕爐航海。秀全疑信參半,就邀了同邑人馮雲山,去訪九濤。見面勝於聞名,便拜九濤為師,誠心皈依。九濤旋死,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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