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號

這兩夜通宵通宵地咳嗽。對於藥,簡直就不會有信仰,藥與病不是已毫無關係嗎?我明明厭煩那苦水,但卻又按時去吃它,假使連藥也不吃,我能拿什麼來希望我的病呢?神要人忍耐著生活,安排許多痛苦在死的前面,使人不敢走近死亡。我呢,我是更為了我這短促的不久的生,我越求生得厲害;不是我怕死,是我總覺得我還沒享有我生的一切。我要,我要使我快樂。無論在白天,在夜晚,我都在夢想可以使我沒有什麼遺憾在我死的時候的一些事情。我想能睡在一間極精緻的臥房的睡榻上,有我的姊姊們跪在榻前的熊皮氈子上為我祈禱,父親悄悄的朝著窗外歎息,我讀著許多封從那些愛我的人兒們寄來的長信,朋友們都紀念我流著忠實的眼淚……我迫切的需要這人間的感情,想佔有許多不可能的東西。但人們給我的是什麼呢?整整兩天,又一人幽囚在公寓裏,沒有一個人來,也沒有一封信來,我躺在床上咳嗽,坐在火爐旁咳嗽,走到桌子前也咳嗽,還想念這些可恨的人們……其實還是收到一封信的,不過這除了更加我一些不快外,也只不過是加我不快。這是一年前曾騷擾過我的一個安徽粗壯男人寄來的,我沒有看完就扯了。我真肉麻那滿紙的「愛呀愛的」!我厭恨我不喜歡的人們的慇勤——

我,我能說得出我真實的需要是些什麼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