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失落的信 16

一輛野蠻駕駛的紅色跑車,突然出現在米雷克和警察之間。他踩了下油門。他們駛入一個城鎮。出現了一段彎路。米雷克明白,這時候,跟蹤他的人不可能看見他。他拐進了一條小街。刺耳的剎車聲中,一個正要過馬路的小男孩剛好有時間跳回去。米雷克從後視鏡上看到那輛紅色轎車跑到主路上去了,而跟蹤者的車還沒有過來。稍後,他又拐到另一條街上,就這樣從他們的視野里徹底消失了。

他上了一條完全相反方向的路,出了城。他看看後視鏡,沒有人跟蹤,路上空蕩蕩的。

他想像著那兩個可憐的警察正四下找他,還要擔心自己被上司訓斥一通。他發出了一陣笑。他放慢速度,看了看車外的景色。坦率地講,他從來沒有看過景色。他總是開往一個目的地,安排一件事情,或商量另一件事情,乃至外部世界的空間對於他來說,是個負面的東西,是時間的浪費,是妨礙他活動的障礙。

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兩根紅白相間的護欄慢慢降落下來。他停下車。

忽然,他感到疲倦至極。為什麼要去看她?為什麼要收回這些信?

這次旅行所有的荒唐、可笑、幼稚之處,都向他的腦海襲來。驅使他來到她面前的,不是理性的推理或利害的權衡,而是一種難以遏止的慾念。是遠遠地向過去伸出手臂、拳打它一番的慾念,是持刀割破他的青春畫卷的慾念,是一種他無法控制又未得到滿足的強烈慾念。

他感到疲憊不堪。現在,要把那些會連累人的書信文件從他的家中轉移出來大概不可能了。什麼都完了。警察就跟在他身後,不會再放過他。太晚了。是的,一切都太晚了。

他聽到遠處傳來火車頭的噴氣聲。道口看守員的房門前,有一個頭戴紅頭巾的女人。火車到了,這是一列慢車,一個手執煙斗模樣憨實的農民從一扇窗子探出頭來,吐了口痰。然後,他聽到一聲鈴響,戴紅頭巾的女人走向平交道口,搖動了一個手柄。護欄升起來,米雷克啟動了車子。他開進一個村莊,這村莊只是一條長長的街,街的盡頭是一個車站。那車站是一座白色的矮房,圍著一堵籬笆牆,透過籬笆,可以看到站台和鐵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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