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報親恩歡迎朱母 探妻病慘別張妃

卻說唐僖宗西走興元,轉入蜀中,號召各鎮將士,令他并力討賊,克複長安。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本已投順黃巢,因巢屢遣使調發,不勝煩擾,乃決計反正,驅殺巢使,糾合四方鎮帥,銳圖興復。黃巢聞知消息,即命朱溫出擊河中。溫正新婚燕爾,不願出師,但既為偽命所迫,沒奈何備了糧草,帶了人馬,向河中進發。已是敗象。途次與河中兵相遇,一場交戰,被他殺得一敗塗地,喪失糧仗四十餘船,還虧自己逃走得快,僥倖保全性命。

重榮進兵渭北,與溫相持。溫自知力不能敵,急遣使至長安,報請濟師,偏偏黃巢不允。溫又接連表請,先後十上,起初是不答一詞,後來且嚴詞駁責,說他手擁強兵,不肯效力。溫未免憤悶,及探明底細,才知為偽齊中尉孟楷,暗中讒間,因致如此。

可巧幕客謝瞳,入帳獻議道:「黃家起自草莽,乘唐衰亂,伺隙入關,並非有功德及人,足王天下,看來是易興易亡,斷不足與成大事。今唐天子在蜀,諸鎮兵聞命勤王,雲集景從,協謀恢複,可見唐德雖衰,人心還是未去呢。且將軍在外力戰,庸奴在內牽制,試問將來能成功否?章邯背秦歸楚,不失為智,願將軍三思!」

溫心下正恨黃巢,聽了這番言語,不禁點首。復致書張氏,說明將背巢歸唐,張氏也復書贊成,遂誘入偽齊監軍嚴實,把他一刀殺死,攜首號令軍前,即日歸唐。一面貽書王重榮,乞他表奏僖宗,情願悔過投誠。時僖宗正遣首相王鐸,出為諸道行營都統,聞得朱溫投降,喜出望外,也代為保奏。僖宗覽兩處奏章,非常欣慰,且語左右道:「這是上天賜朕哩!」他來奪你國祚,你道是可喜么?遂下詔授溫為左金吾衛大將軍,充河中行營招討副使,賜名全忠。自是溫與官軍聯絡,一同攻巢。《唐史演義》上改稱全忠,本編仍名為溫,誅其首惡也。

僖宗自乾符六年後,復兩次改元,第一次改號廣明,一年即廢,第二次改號中和,總算沿用了四年。朱溫降唐,是在中和二年的秋季,越年三月,又拜溫為汴州刺史,兼宣武軍治汴州。節度使,仍依前充河中行營招討副使,俟收復京闕,即行赴鎮。

是年四月,河東治晉陽。節度使李克用等,攻克長安,逐走黃巢,巢出奔藍田。溫乃挈領愛妻張氏,移節至宣武軍,留治汴州。可見長安收復,並非溫功。即遣兵役百人,帶著車馬,至蕭縣劉崇家,迎母王氏,並及崇母。

崇家素居鄉僻,雖經地方變亂,還幸地非衝要,不遭焚掠,所以全家無恙。惟自朱溫弟兄去後,一別五載,杳無信息。五年無家稟,溫亦未免忘親。全昱卻已娶妻生子,始終不離崇家。朱母時常惦念兩兒,四處託人探問,或說是往做強盜,或說是已死嶺南,究竟沒有的確音信。及汴使到了門前,車聲轆轆,馬聲蕭蕭,嚇得村中人民,都棄家遁走,還道大禍臨頭,不是大盜進村劫掠,就是亂兵過路騷擾,連劉崇闔家老小,也覺驚惶萬分。嗣經汴使入門,謂奉汴帥差遣,來迎朱太夫人及劉太夫人。朱母心虛膽怯,誤聽使言,疑是兩兒為盜,被官拿住,復來搜捕家屬,急得魂魄飛揚,奔向灶下躲住,殺雞似的亂抖。還是劉崇略有膽識,出去問明汴使,才知朱溫已為國立功,官拜宣武軍節度使,特來迎接太夫人。

當下入報朱母,四處找尋,方得覓著,即將來使所言,一一陳述,朱母尚是未信,且顫且語道:「朱……朱三,落拓無行,不知他何處作賊,送掉性命!哪裡能自致富貴?汴州鎮帥,恐非我兒,想是來使弄錯哩。」崇母在旁,卻從容說道:「我原說朱三不是常人,目今做了汴帥,有何不確!朱母,朱母!我如今要稱你太夫人了!一人有福,得挈千人,我劉氏一門,全仗太夫人照庇哩!」說至此,便向朱母斂衽稱賀。朱母慌忙答禮,且道:「怕不要折殺老奴!」崇母握朱母手,定要她走出廳堂,自去問明,朱母方硬了頭皮,隨崇母出來。崇母笑語汴使道:「朱太夫人出來了!」汴使向朱母下拜,並詢及崇母,知是劉太夫人,也一併行禮。且將朱溫前此從賊,後此歸正,如何建功,如何拜爵等情,一一詳述無遺。朱母方才肯信,喜極而泣。確有此態,一經描寫,便覺入神。

汴使復呈上盛服兩套,請兩母更衣上車,即日起程。朱母道:「尚有長兒全昱,及劉氏一家,難道絕不提及嗎?」汴使道:「節帥俟兩夫人到汴,自然更有後命。」朱母乃與劉母入內,易了服飾,復出門登車而去。蕭縣離汴城不遠,止有一二日路程,即可到汴。距汴十里,朱溫已排著全副儀仗,親來迎接兩母,既見兩母到來,便下馬施禮,問過了安,隨即讓兩車先行,自己上馬後隨,道旁人民,都嘖嘖嘆羨,稱為盛事。及到了城中,趨入軍轅,溫復下馬,扶二母登堂,盛筵接風。劉母坐左,朱母坐右,溫喚出妻室張氏,拜過兩母,方與張氏並坐下首,陪兩母歡飲。

酒過數巡,朱母問及朱存。溫答道:「母親既得生溫,還要問他做甚?」朱母道:「彼此同是骨肉,奈何忘懷!」溫又道:「二兄已早死嶺南,聞有二兒遺下,現因道途未靖,尚未收回,母親也不必記念了!」是好心腸,朱母轉喜為悲,因見溫帶有酒意,卻也未敢斥責,但另易一說道:「汝兄全昱,尚在劉家,現雖娶婦生子,不過勉力支撐,仍舊一貧如洗。汝既發達,應該顧念兄長。況且劉家主人,也養汝好幾年,劉太夫人如何待汝,汝亦當還記著。今日該如何報德呢?」溫獰笑道:「這也何勞母親囑咐,自然安樂與共了。」朱母方才無言。及飲畢撤餚,軍轅中早已騰出靜室,奉二母居住,且更派人送往劉家,饋劉崇金千兩,贈全昱金亦千兩。

既而黃巢竄死泰山,唐僖宗自蜀還都,改元光啟,大封功臣,溫得晉授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封沛郡侯。溫母得貤封晉國太夫人。全昱亦得封官。就是劉崇母子,亦因溫代請恩賜,俱沐榮封。溫奉觴母前,上壽稱慶,且語母道:「朱五經一生辛苦,不得一第,今有子為節度使,晉登相位,洊膺侯爵,總算是顯親揚名,不辱先人了!」言畢,呵呵大笑。已露驕盈。

母見他意氣揚揚,卻有些忍耐不住,便隨口答應道:「汝能至此,好算為先人吐氣;但汝的行誼,恐未必能及先人呢。」溫驚問何故,母凄然道:「他事不必論,阿二與汝同行,均隨黃巢為盜,他獨戰死蠻嶺,屍骨尚未還鄉,二孤飄零異地,窮苦失依,汝幸得富貴,獨未念及,試問汝心可安否?照此看來,汝尚不能無愧了!」溫乃涕泣謝罪,遣使往南方取回兄櫬,並挈二子至汴,取名友寧、友倫。全昱已早至汴州,見過母弟,自受封列官後,攜家眷歸午溝里,大起甲第,光耀門楣。他亦生有三子,長名友諒,次名友能,又次名友誨,後文自有表見。

光啟二年,溫且晉爵為王,自是權勢日張,兀成強鎮。俗語說得好,江山可改,本性難移。他生成是副盜賊心腸,專喜損人利己,遇著急難的時候,就使要他下拜,也是樂從;到了難星已過,依然趾高氣揚,有我無人,甚且以怨報德,往往將救命恩公,一古腦兒迫入死地,好教他獨自為王,這是朱溫第一樁的黑心。特別表明。小子前編《唐史演義》,已曾詳敘,此處只好約略表明。先是巢黨尚讓,率賊進逼汴城,河東軍帥李克用,好意救他,逐去尚讓,他邀克用入上源驛,佯為犒宴,夜間偏潛遣軍士,圍攻驛館,幸虧克用命不該絕,得逾垣遁去,只殺了河東兵士數百人。是唐僖宗中和四年間事。後來尚讓歸降,又出了一個秦宗權,也是逆巢餘黨,據住蔡州,屢次與溫爭鋒。溫多敗少勝,復向兗鄆求救。兗鄆為天平軍駐節地,節度使朱瑄,與弟瑾先後赴援。溫得借他兵勢,破走秦宗權。他又故態復萌,誣稱朱瑄兄弟,誘汴亡卒,發兵襲擊二朱,把他管轄的曹濮二州,硬奪了來。是唐僖宗光啟三年間事。一面進攻蔡州,擒住秦宗權,檻送京師,得進封東平郡王。

唐僖宗崩,弟昭宗嗣,他又陰賂唐相張浚,嗾他出征河東,浚為李克用所敗,害得公私兩喪,流貶遠州。是昭宗大順元年間事。他卻乘間取利,故向魏博假道,要發兵助討河東。魏博軍帥羅弘信,與河東素無讎隙,當然不允,他即傾兵擊魏,連戰連勝。弘信敵他不過,沒奈何奉賄乞和。他既得了厚賄,並不向河東進兵,又去攻略兗鄆。前軍為朱瑾所敗,無從得志,索性遷怨徐州,由東而南。徐州節度使時溥,資望本出溫上,偏權位不能如溫,未免嘖有煩言。會秦宗權弟宗衡,騷擾淮揚,唐廷命溫兼淮南節度使,令他出剿宗衡。溫遂借道徐州,溥竟不許,因為溫援作話柄,移軍攻徐州,連拔濠、泗二州。溥累戰不利,死守彭城,溫再四進攻,卒為所拔,溥舉族自焚。是昭宗景福二年間事。

溫兵勢益張,便進圖兗鄆。可憐朱瑄兄弟,連年被兵,弄得師勞力竭,沒法支持,不得已乞師河東。李克用恨溫刁滑,倒也發兵東援,偏羅弘信與溫和好,在中途截住克用,不令東行。兗鄆屬城,陸續被溫奪去,朱瑄成擒,為溫所殺。瑾脫身走淮南,妻子陷入溫手。溫見瑾妻姿色可人,迫令侍寢,奸宿數宵,挈歸汴梁。經愛妻張夫人婉言諷諫,方出瑾妻為尼。是昭宗乾寧四年間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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