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回 充華產子嗣統承基 母后臨朝窮奢極欲

卻說沈約夜卧床中,精神恍惚,似覺舌被割去,痛不可耐,乃拚命呼救。待家人把他喚醒,尚覺舌有餘痛。細憶起來,乃是南柯一夢。夢中見齊和帝入室,手執一劍,把自己舌根截去。於是越想越慌,囑家人召入一巫,令他詳夢。巫不待說明,便道是齊和帝作祟,乃即挽巫禱禳,日夕懺醮。並自撰赤章,焚訴天廷,內稱禪代情事,統是梁主衍一人所為,與己無涉。人且不可欺,天可欺乎?湊巧梁主遣御醫徐奘,往視約疾,得見赤章,問明原由,才知夢狀。當下還宮復命,據實具陳。梁主不禁怒起,立遣中使責約,略言禪讓草詔,皆約所為,怎得諉諸朕躬!約愈加惶急,既畏主譴,又懼冥誅,兩憂相迫,便即斃命,壽已七十三歲了。不死何為?

梁主還算有情,仍贈本官,賻錢五萬,布百匹。朝議請賜謚為文,梁主燭改一隱字。頗合沈約行誼。約以文名著世,所撰晉書百一十卷,宋書百卷,齊紀二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百卷。又制四聲譜,自謂窮神入妙。梁主衍不以為奇,且問參政周捨道:「何謂四聲?」捨舉「天子聖哲」四字,表明平上去入的四聲。梁主淡淡的答道:「這也有甚麼奇怪呢?」遂將韻譜擱起,不復遵用。後來卻流傳人世,推為巨制。

當時與約齊名,尚有江淹、任昉等人。淹字文通,仕齊為秘書監,梁主起兵,卻微服往投。嗣遷金紫光祿大夫,封醴陵侯。天監四年逝世,予謚曰憲。淹少年好學,嘗夢神人授以五色筆,遂擅文才。晚年又夢神人將筆索還,從此遂無妙句,時人嘆為江郎才盡。平生著作百餘篇,及齊史十志,並傳後世。

昉字彥升,雅善屬文,尤長載筆,起草即成,不加點竄。母裴氏嘗晝寢,夢見一彩旗蓋,四角懸鈴,從天墜下,一鈴落入懷中,驚動有娠,遂得生北。昉在齊末,亦官司徒右長史。梁主入都,召為驃騎記室參軍,尋拜黃門侍郎,遷吏部郎中。天監六年,出為寧朔將軍,領新安太守,為政清約,輒曳杖徒行,為民決訟視事。期年病歿官舍,百姓懷德不忘,就城南設一祠堂,歲時祭奠。梁主亦聞訃舉哀,追贈太常卿,予謚曰敬。留有雜傳二百四十七卷,地記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亦傳誦士林,歷久不磨。

此外尚有前侍中謝朏,亦素有文名,齊季歸隱田裡,屢征不起。梁初又征朏為侍中,朏仍不至。嗣忽自乘輕舟,詣闕陳詞,有詔命為侍中司徒尚書令,朏表稱足疾,不堪拜謁,但戴角巾,坐肩輿,詣雲龍門謝詔。梁主召見華林園,又乘小車就席,翌日梁主又親至朏宅,宴語盡歡。朏固陳本志,未邀俞允,因請還里迎母,為梁主所允准,賦詩送別。尋奉母至京師,雖奉詔受職,不治官事,未幾即丁母憂,仍令攝職。服闋後改授中書監司徒,旋即病死。追贈侍中司徒,謚曰靖孝。著有文章書籍,亦廣流傳,不過晚節不終,跡近矯詐,免不得貽譏公論呢。類舉文士,亦寓重才之意。這且不必細表。

且說魏主恪寵信高貴嬪,立為繼後。後貌美性妒,所有後宮嬪御,不令當夕。生下一子一女,子偏早殤。魏主年已將壯,尚未有嗣,不免心焦。可巧宮中有一胡充華,為司徒胡國珍女,容色殊麗,秀外慧中。相傳胡女生日,紅光四繞,術士趙胡,嘗由國珍召問,謂此女後必大貴,當為天地母。實是一個禍水。魏主恪略有所聞,特召入掖庭,冊封充華。高後見她纖麗動人,當然加忌,偏胡充華巧言令色,顰笑皆妍,能使這位貌美性妒的高皇后,也覺得楚楚可憐,另眼相待。魏主恪乘間召入,與胡充華演了一出鸞鳳緣,天子多情,美人有幸,竟暗結珠胎,懷成六甲。

先是六宮嬪御,相與祈禱,但願生諸王公主,不願生太子,獨胡充華慨然道:「國家舊制,子為儲君,母應賜死,這原是特別的苛條;但妾卻不怕一死,寧可令皇家育一冢嗣,不願為貪生計,貽誤宗祧!」語似有理,志已不凡。

及懷妊後,同列或勸她服藥墮胎,胡充華不從,夜間焚香,仰天私誓道:「但得產下男兒,排行居長,就使子生身死,亦所不辭!」已而分娩,竟生一男,魏主取名為詡,且恐皇后妒忌,致生不測,特另擇乳保,取育別宮,不但皇后不得過問,就是胡充華也不使撫視。

過了三年,詡已三齡,魏主欲立詡為太子,下詔改元,號永平五年為延昌元年,加尚書令高肇為司徒,清河王懌為司空,廣平王懷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到了孟冬,便立皇子詡為太子,此次冊立皇儲,竟變易舊制,不令胡充華自盡。高後與高肇,很是不服,勸魏主仍遵故事,魏主始終不從,反進胡充華為貴嬪,高後越加憤恚,欲暗下毒手,置胡死地。胡向中給事劉騰求救,騰轉告左庶子侯剛,剛又轉告侍中領軍將軍於忠。忠系領軍於烈子,嗣父襲爵,因於後暴亡事,憾及高後,當下借公報私,即向太子少傅崔光處問計。光與忠附耳數語,忠大喜照行,僅閱兩日,即由魏主下一內敕,命將胡貴嬪遷居別宮,飭令親軍嚴加守衛,不得妄通一人。為這一策,竟使高氏無從施毒,胡貴嬪得安居無恐,保養天年。死期未至,故得救星。

清河王懌懲彭城覆轍,常有戒心。一夕與高肇等侍宴禁中,酒酣語肇道:「天子兄弟,尚有幾人,公何故翦滅殆盡?從前王莽頭禿,借渭陽勢力,遂篡漢室,今君身曲,恐終成亂階,不可不慎!」肇不禁驚愕,掃興趨出。會天遇大旱,肇擅錄囚徒,宥死頗多。懌復入白魏主道:「臣聞名器不可以假人,昔李氏旅泰山,孔子引為深戒,這無非為天尊地卑,君臣有別,事貴防微,不應加瀆呢!今欲減膳錄囚,應歸陛下所為,司徒究是人臣,奈何擅敢僭越,下陵上替,禍且不遠了!」魏主恪向他微笑,不發一言。已是會意。

越年,魏恆、肆二州,地震山鳴,人民壓死甚眾。魏主憂心天變,益防高氏。又越年冬季,梁涪人李苗,及校尉淳于誕奔魏,上書魏闕,請即取蜀。魏主乃即命高肇為大將軍,率步騎十萬,攻益州。侍中游肇進諫道:「今國家連年水旱,不宜勞役。蜀地險隘,鎮戍無隙,怎可輕信浮言,遽動大眾!事不慎始,恐後悔轉無及了。」魏主又默然不應。

倏忽間已是歲闌,度過殘冬,便是魏延昌四年正月。高肇西去,尚無捷音,那魏主恪卻生成重疾,醫藥無靈,才經三日,便已歸天。侍中領軍將軍於忠,侍中中書監崔光,詹事王顯,庶子侯剛,即至東宮迎太子詡,趨入內殿,夤夜嗣位。王顯系高氏心腹,謂翌日登基,也不為遲。崔光道:「天位不可暫曠,何可待至明日?」顯又道:「太子即位,亦須奏達中宮。」光又道:「皇帝駕崩,太子繼立,這乃是國家常典,何須中宮命令!」進請太子入立東序,由於忠扶住太子,西向舉哀。哭至十餘聲,便令止哭。光攝太尉,奉冊進璽綬,太子跪受冊璽,被服袞冕,御太極殿,即皇帝位。光等與夜直群臣,伏殿朝賀,稽首呼萬歲。翌日大赦天下,征還西討東防諸軍,尊謚先帝恪為宣武皇帝,廟號世宗。皇后高氏為皇太后,胡貴嬪為皇太妃。

於忠與門下省侍中等官,會議國事,大略以嗣主沖幼,未能親政,宜使高陽王雍裁決庶事。又因任城王澄,為肇所忌,久居閑散,此時肇西出未歸,正好起用老成,使總國事。當下奏白太后,請即教授。王顯意欲弄權,不願二王秉政,獨矯太后命,令高肇錄尚書事,自與肇兄子猛,同為侍中。於忠等先發制人,即乘顯入殿,喝令拿下,責他侍療無效,傳旨削職。顯臨執呼冤,被直閤將軍用刀環擊傷腋下,牽送右衛府,一宿即死。遂下詔令太保高陽王雍入居西柏堂,任城王澄錄尚書事。百官總已聽命二王,中外卻也悅服。

高肇西至函谷關,所乘戎車,忽然折軸,已是隱懷疑慮。至此接到嗣主哀書,且召令入朝,益恐內廷有變,於己不利,急得朝夕哭泣,神槁形枯。賊膽心虛。匆匆東歸,途次由家人相迎,亦不與見,即星夜跑至闕下,格外小心,已是無及。滿身穿著衰服,入臨太極殿,慟哭盡哀。高陽王雍,與領軍於忠密議,擬即誅死高肇,斷絕後患。當下令衛士邢豹等,潛伏中書省中,俟肇哭畢,由於忠引他入省,託名議事。甫經入門,忠忽大呼道:「衛士何在?」邢豹等應聲突出,把肇執住。肇欲開口鳴冤,偏被豹用手叉喉,不令出聲。兩手又為衛士所縛,不得動彈。才過片時,喉噎氣塞,再由豹用力一扼,但見他目出舌伸,立即斃命。威焰到何處去了?當有一道敕書,數肇過惡,說他畏罪自盡。此外親黨悉無所問,但褫肇官爵,葬用士禮。到了黃昏,從廁門出屍,送歸肇家。

肇既伏誅,高太后當然不安,再加這位胡太妃乘勢報怨,竟與於忠等商議,勒令高太后為尼,徙居瑤光寺,非大節慶,不得入宮。這叫做打落水狗。嗣是於忠內結宮闈,外總宿衛,又為門下省領袖,專攬朝政,權傾一時。尚書裴植,僕射郭祚,恨忠專橫,密白高陽王,勸令黜忠。雍尚未發,忠已先聞,即令有司誣構二人,證成罪狀,矯詔賜他自盡。甚至欲殺高陽王,還是侍中崔光,從旁力阻,乃出雍歸第,不令執政。尋且尊胡太妃為皇太后,居崇訓宮,進於忠為尚書令,崔光為車騎大將軍,劉騰為太僕,侯剛為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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