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回 張欣泰敗謀罹重辟 王珍國懼禍弒昏君

卻說蕭衍出沔,命王茂、蕭穎達等進逼郢城,薛元嗣不敢出戰,但閉城嚴守,並遣使至建康乞援。寶卷已命豫州刺史陳伯之,移鎮江州,西擊荊、雍,至是復令軍將吳子陽、陳虎牙等,率十三軍往救郢州,進屯巴口。

蕭穎胄令席闡文至軍前語蕭衍道:「今頓兵兩岸,不並軍圍郢,定西陽、武昌,轉取江州,似已失計,不如向魏通好,乞師為助,尚是上策。」衍笑語道:「漢口路通荊、雍,控引秦、梁,糧運資儲,四面可達,所以兵壓漢口,連結數州。今若並軍圍郢,又分兵前進,魯山必截我後路,糧道不通,如何持久?西陽、武昌,非不可取,但取得二城,應該分兵把守,最少須有萬人,糧餉相等,倘使東軍西來,用萬人攻兩城,我若再分軍應援,首尾俱弱,否則孤城必陷,一城失守,全局土崩,天下事從此去了!今若得拔郢城,西陽、武昌,自然風靡,何必先分兵散眾,自取禍患呢!大丈夫舉事,欲清天步,擁數州兵入誅群小,譬如懸河注火,一撲即滅,怎得北面事虜,求援戎狄?彼未信我,我已足羞,這是下計,何謂上策?卿為我還白鎮軍,即指穎胄。前途攻取,不妨悉委,事在目中,無慮不捷,但仗鎮軍靜鎮便了!」料得著,說得透。闡文唯唯而去。衍命軍將梁天惠等屯漁湖城,唐修期等屯白陽壘,夾岸相對,專待東軍到來。

吳子陽進至加湖,距郢城約三十里,見西師沿路設屯,不敢前敵,但倚山帶水,築寨自固。會值春水暴漲,衍使王茂等率領自師,夜襲加湖,子陽未曾預備,驟聞西軍大至,戰鼓喧天,急得心慌意亂,不遑部署。那王茂等已登岸攻寨,殺進帳中,子陽上馬急奔,倉皇走脫,將士溺死殺死,不可勝計。茂等俘得餘眾,回營報功。郢、魯二城,聞子陽敗去,相率奪氣。魯山守將房僧寄,又遭病死,眾推助防將孫樂祖為主,仍復拒守。無如糧食已罄,所有軍士,只在磯頭捕魚供食。

衍探悉情形,恐他出走,特遣偏軍截住去路,一面致書勸降。孫樂祖窘迫無計,只好依了衍書,舉城歸順。

郢城被圍已經數月,士卒十死七八,守將薛元嗣、鄧茂,日坐圍城,惶急萬狀。衍令孫樂祖作書招降,元嗣等以魯山失守,孤城萬難保全,不得已令張孜復書,情願投誠。張沖故吏房長瑜語孜道:「前使君忠貫昊天,郎君亦當坐守畫一,負荷析薪;若天命已去,惟有幅巾待命,下從使君,奈何靦顏出降呢!」孜不能從,與薛、鄧等迎納衍軍。衍即令韋睿為江夏太守,行郢府事,恤死撫生,郢人大安。

諸將欲休兵夏口,緩日進行,衍叱道:「此時不乘勝長驅,直搗建康,尚待何時!」張弘策、庾域等亦以為然,乃整軍出發,陸續東行。

可笑那齊主寶卷,尚在都中撤閱武堂,改造芳樂苑,恣意奢淫。苑中山石,概塗五采,聞民家有好樹美石,概毀牆撤屋,徙置苑間。傍池築榭,疊石成樓,複壁邃房,俱繪著裸體男女,作猥褻狀。又就苑中設立店肆,使宦官宮妾,共為稗販,命潘妃為市令,自為市吏錄事。遇有爭鬥等情,概就潘妃判斷,應罰應笞,一由妃意。寶卷自有小過,妃輒上座審訊,或罰寶卷長跪,甚且加杖,寶卷樂受如飴。後世之跪踏板者,想是受教東昏。復開渠立埭,躬自引船,埭上設店,入坐屠肉。都下有歌謠云:「閱武堂,種楊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寶卷聞歌,愈覺得意,待遇潘妃,不啻孝子。潘妃生女,百日夭殤,他卻自服衰絰,內衣亦悉著粗布,積旬不聽音樂。群小來吊,盤旋坐地,舉手受執蔬膳。後經倀子王寶孫等,並營餚饈,云為天子解菜,方食葷腥。潘妃無福,不能早死,若此時病歿,倒有一個大孝子,應比潘妃女哀毀十倍。

潘妃父寶慶,與諸小共逞奸毒,富人悉誣為罪犯,籍資歸己,又輾轉牽連,一家被陷,禍及親鄰,寶卷概不過問。惟素性好淫,雖然畏憚潘妃,尚引諸姊妹游苑,覷隙交歡。或為潘妃所聞,輒召入杖責,乃敕侍臣不得進荊荻,期免凌辱。古今無此愚主。又偏信蔣侯神,即蔣子文。迎入宮中,尊為靈帝,晝夜祈禱。嬖臣朱光尚,自言能見鬼神,日引巫覡,哄誘寶卷。寶卷迷信益深,博士范雲語光尚道:「君是天子要人,當思為萬全計。」光尚道:「至尊不可諫正,當托鬼神達意便了。」既而寶卷出遊,人馬忽驚,便顧問光尚,光尚詭詞道:「向見先帝大瞋,不許屢出。」寶卷大怒道:「鬼在何處?汝快導我前去,殺死了他!」遂拔刀促行。光尚無法,只得領他尋鬼,盤旋了好幾次,方言鬼已遁去,因縛菰為明帝形,北向梟首,懸諸苑門。可恨可笑。

先是昭胄兄弟,奔投崔慧景,慧景敗死,昭胄等倖免株連,仍得以王侯還第,唯心中總不自安。前為竟陵王防閤將軍桑偃,至是入宮,為梅蟲兒軍副,因感子良舊恩,謀立昭胄。子良即昭胄父,見三十六回。故巴西太守蕭寅,與桑偃友善,亦與同謀。昭胄預許寅為尚書左僕射護軍,復遣人誘說新亭戍將胡松,約言寶卷出遊,即閉城行廢立事。若寶卷奔至新亭,幸勿納入,松亦許諾。適寶卷新造芳樂苑,經月不出,偃等擬募健兒百餘人,從萬春門入刺寶卷,昭胄謂非良策,偃黨山沙慮事久無成,轉告御刀徐僧重,謀遂被泄。昭胄兄弟,與桑偃等皆為所捕,同時伏誅。

胡松聞昭胄事敗,隱懷危懼。會新除雍州刺史張欣泰,與弟欣時,遞給密書,將與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閤將軍鴻選等,奉立建安王寶夤,廢去寶卷,誅諸嬖倖,乞松為助。松當然復書贊成。寶卷方遣中書舍人馮元嗣,往援郢州,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衛率李居士,制局監楊明泰,送元嗣至新亭。欣泰使人懷刃,隨著元嗣,俟法珍等入座餞別,突起斫元嗣頭,墜入盤中。明泰慌忙救護,也被刺倒,剖腹流腸,蟲兒亦受傷數處,手指皆墮,忍痛逃出。法珍、居士,搶先急走,馳還台城,王靈秀趨至石頭,迎入建安王寶夤,百姓數千人,皆空手相隨,欣泰亦馳馬入宮。

說時遲,那時快,法珍等知有變禍,飛馬奔還,先至禁中,閉門上仗,禁止出入。欣泰不得進去,鴻選亦不敢發,寶夤入憩杜姥宅,待至日暮,並沒有喜信傳到,從人漸漸潰散。寶夤再欲出城,城門已閉,城上有人守著,用箭射下,自知不能脫走,仍然折回,向隱僻處躲避三日。城中大索罪人,欣泰等次第見收,統遭死罪,連胡松亦俱收誅。寶夤索性出來,戎服詣草市尉,自請處分。還是此著。尉報寶卷,寶卷召寶夤入宮,問明原委,寶夤泣答道:「臣在石頭,不知內情,偏有人逼使上車,令入台城,左右皆有人監製,不許自由。今左右皆去,臣始得出詣廷尉,自行請罪。」虧他善誑,暫得保全性命。寶卷不禁冷笑,再經寶夤哀請,始令仍復爵位。寶卷還能顧全兄弟,不似乃父殘忍。

嗣又命寶夤為荊州刺史,冠軍將軍王珍國為雍州刺史,輔國將軍申胄監郢州事,龍驤將軍馬仙璝監豫州事,驍騎將軍徐元稱監徐州事,特簡太子右衛率李居士,總督西討諸軍事,屯新亭城。旋聞江州刺史陳伯之降附衍軍,乃更令居士兼領江州刺史。

伯之初鎮江州,為吳子揚等聲援,子揚敗去,郢、魯二城,俱為衍有。衍語諸將道:「用兵非必需實力,但教威聲奪人,已足使遠近喪膽。尋陽不必勞兵,一經傳檄,自可立定了。」乃命查檢俘囚,得伯之舊部蘇隆之,厚加賞賜,令招伯之,且仍許伯之為江州刺史。過了數日,隆之返報,果得伯之降書,但云大軍不應遽下。衍笑道:「伯之雖雲歸附,還是首鼠兩端,我軍今宜往逼,使他計無所出,方肯誠心來降。」乃命鄧元起引兵先驅,自率楊公則等從後繼進。伯之退保湖口,留陳虎牙守湓城,虎牙即伯之子,至衍軍進薄尋陽,伯之只好迎降。

新蔡太守席謙,從伯之鎮尋陽,乃父恭祖,曾為鎮西司馬,被魚復侯子響殺死。子響事見二十八回。謙聞衍東下,語伯之道:「我家世忠貞,有死無二。」伯之遂拔刀殺謙,出城迎衍,束甲待罪。衍托寶融命令,授伯之為江州刺史,虎牙為徐州刺史。汝南民胡文超,亦起兵遙應,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貞孫請降。衍遂留驍騎將軍鄭紹叔守尋陽,與伯之引兵東下。臨行語紹叔道:「卿是我蕭何、寇恂呢!隱以漢高、光武自居,怎肯受制寶融。事若不捷,我應任咎,糧運不繼,責專在卿。」紹叔流涕應命,衍得無後顧憂,專向建康。

忽由江陵馳到急使,報稱巴西太守魯休烈,巴東太守蕭惠子璝,出兵峽口,東擊江陵,將軍劉孝慶敗走,任漾之戰死,江陵危急,請即遣還楊公則,顧救根本。衍復答道:「公則已經東向,若令他折回江陵,就使兼程趨至,亦恐不及。休烈等系是烏合,不能久持,但教鎮軍少須持重,便足退敵。必欲急需兵力,兩弟在雍,盡可調遣,較易入援,請鎮軍酌奪!」來使還報穎胄,穎胄自遣軍將蔡道恭,出屯上明,抵禦巴軍。

衍驅兵東進,直指江寧,寶卷以前次亂事,不久即平,此次亦視若尋常,僅備百日芻糧,且顧語茹法珍道:「待叛眾來至白門,當與一決!」嗣聞衍軍已抵近郊,乃聚兵議守,特赦二尚方二冶囚徒,充配軍役,惟已經論死,不得再活,即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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