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江上墮謀親王授首 殿中醉寢狂豎飲刀

卻說阮佃夫、王道隆等仍然專政,威權益盛,貨賂公行。袁粲、褚淵兩人,意欲去奢崇儉,力矯前弊,偏為道隆、佃夫所牽制,使不得行。鎮東將軍蔡興宗,當宋主彧末年,嘗出鎮會稽,彧病殂時,正值興宗還朝,所以與受顧命。佃夫等忌他正直,不待喪葬,便令出督荊、襄八州軍事。嗣又恐他控制上游,尾大難掉,更召為中書監光祿大夫,另調沈攸之代任。興宗奉召還都,辭職不拜,王道隆欲與聯歡,親訪興宗,躡履到前,不敢就席。興宗既不呼坐,亦不與多談,惹得道隆索然無味,只好告別。未幾興宗病歿,遺令薄葬,奏還封爵。興宗風度端凝,家行尤謹,奉宗姑,事寡嫂,養孤侄,無不盡禮。有子景玄,綽有父風,宋主命襲父職蔭,景玄再四乞辭,疏至十上,乃只令為中書郎。三世廉直,望重濟陽。興宗濟陽人,父廓為吏部尚書,夙有令名。信不愧為江南人表。鐵中錚錚,理應表揚。

自興宗去世,宋廷少一正人,越覺得內外壅蔽,權幸驕橫。阮佃夫加官給事中,兼輔國將軍,勢傾中外。吳郡人張澹,系佃夫私親,佃夫欲令為武陵太守,尚書令袁粲等不肯從命,佃夫竟稱敕施行,遣澹赴郡。粲等亦無可奈何。但就宗室中引用名流,作為幫手。當時宗室凌夷,只有侍中劉秉,為長沙王道憐孫,劉道憐見前文。少自檢束,頗有賢名,因引為尚書左僕射,但可惜他廉靜有餘,才幹不足,平居旅進旅退,無甚補益。尚有安成王准,名為明帝第三子,實是桂陽王休范所生,收養宮中。昱既踐阼,拜為撫軍將軍,領揚州刺史,准年只五齡,曉得甚麼國家大事,唯隨人呼喚罷了。

越年改元元徽,由袁、褚二相勉力維持,總算太平過去。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竟擅興兵甲,造起反來。休範本無材具,不為明帝所忌,故尚得倖存。及昱嗣宋祚,貴族秉政,近慣用權,他卻自命懿親,欲入為宰輔。既不得志,遂懷怨憤,典簽許公輿,勸他折節下士,養成物望,由是人心趨附,遠近如歸。一面招募勇夫,繕治兵械,為發難計。宋廷頗有所聞,陰加戒備。會夏口缺鎮,地當尋陽上流,朝議欲使親王出守,監製休范,乃命皇五弟晉熙王燮出鎮夏口,為郢州刺史。郢州治所即夏口。燮只四歲,特命黃門郎王奐為長史,行府州事。四歲小兒,如何出鎮,況所關重要,更屬非宜,宋政不綱,大都類是。又恐道出尋陽,為休范所留,因使從太子洑繞道蒞鎮,免過尋陽。

休范聞報,知朝廷已經疑己,遂與許公輿謀襲建康。起兵二萬,騎士五百,自尋陽出發,倍道急進,直下大雷。大雷守將杜道欣,飛使告變,朝廷惶駭。護軍將軍褚淵,征北將軍張永,領軍將軍劉勔,尚書左僕射劉秉,右衛將軍蕭道成,游擊將軍戴明寶,輔國將軍阮佃夫,右軍將軍王道隆,中書舍人孫千齡,員外郎楊運長,同集中書省議事,半日未決。

蕭道成獨奮然道:「從前上流謀逆,都因淹緩致敗,今休范叛亂,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掩我不備,我軍不宜遠出,但屯戍新亭、白下,防衛宮城,與東府石頭,靜待賊至,彼自千里遠來,孤軍無繼,求戰不得,自然瓦解。我願出守新亭擋住賊鋒,征北將軍可守白下,領軍將軍但屯宣陽門,為諸軍節度。諸貴俱可安坐殿中,聽我好音,不出旬月,定可破賊!」說至此,即索筆下議,使眾註明可否。大眾不生異議,並注一同字。一班酒囊飯袋。獨孫千齡陰袒休范,謂宜速據梁山,道成正色道:「賊已將到,還有甚麼閑軍,往據梁山?新亭正是賊沖,我當拚死報國,不負君恩。」說著,即挺身起座,顧語劉勔道:「領軍已同鄙議,不可改變,我便往新亭去了。」

勔應聲甫畢,外面又走進一人,素衣墨絰,曳杖而來。是人為誰?就是尚書郎袁粲。粲正丁母艱,聞變乃至。當由蕭道成與述軍謀,粲亦極力贊成。道成即率前鋒兵士,赴戍新亭。張永出屯白下,另遣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往守石頭城。袁粲、褚淵入衛殿省,事起倉猝,不遑授甲,但開南北二武庫,任令將士自取,隨取隨行。

道成到了新亭,繕城修壘,尚未畢事,那休范前軍,已至新林,距新亭不過數里。道成解衣高卧,鎮定眾心,既而徐起,執旗登垣,使寧朔將軍高道慶,羽林監陳顯達,員外郎王敬則等,帶領舟師,堵截休范。兩軍交戰半日,互有殺傷,未分勝負。

翌日黎明,休范舍舟登岸,自率大眾攻新亭,分遣別將丁文豪,往攻台城。道成揮兵拒戰,自辰至午,殺得江鳴海嘯,天日無光,休范兵不少卻,但覺鼓聲愈震,兵力愈增,城中將士,都有懼色。道成笑道:「賊勢尚眾,行列未整,不久便當破滅了!」

言未畢,忽有休范檄文,射入城內。當由軍士拾呈道成,道成取視,但見起首數行,乃說楊運長、王道隆等蠱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無罪受戮,望執戮數豎,聊謝冤魂云云。後文尚有數行,道成不再看下,即用手撕破,擲置地上。旁邊閃出二人道:「逆首檄文,想是招降,公何不將計就計,乘此除逆?」道成瞧著,乃是屯騎校尉黃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便應聲問道:「敢是用詐降計么?」兩人齊聲稱是。道成又道:「卿等能辦此事,當以本州相賞。」兩人大喜,便出城放仗,跑至休范輿前,大呼稱降。

休范方穿著白服,乘一肩輿,登城南臨滄觀,覽閱形勢,左右護衛,不過十餘人。既見兩人來降,便召問底細。回佯致道成密意,願推擁休范為宋主,惟請休范訂一信約,休范欣然道:「這有何難?我即遣二子德宣、德嗣,往質道成處,想他總可相信了。」遂呼二子往道成壘中,留黃、張二人侍側。親吏李桓、鍾爽等,交諫不從,自回舟中高坐,置酒暢飲,樂以忘憂。所有軍前處置,都委任前鋒將杜黑騾處置。哪知遣質二子,早被道成斬首,他尚似在夢裡鼓裡,一些兒沒有聞知。

黃回、張敬兒反導他游弋江濱,且游且飲。一夕天晚,休范已飲得酒意醺醺,還是索酒不休,左右或去取酒,或去取餚,黃回擬乘隙下手,目示敬兒,敬兒即踅至休范身後,把他佩刀抽出,休范稍稍覺察,正要回顧,那刀鋒已經刺來,一聲狂叫,身首兩分。好去與十八兄弟重聚,開一團樂大會,重整杯盤。左右統皆駭散,敬兒持休范首,與回躍至岸上,馳回新亭報功。

道成大喜,即遣隊長陳靈寶,傳首都中。靈寶持首出城,正值杜黑騾麾兵進攻,一時走不過去。沒奈何將首投水,自己扮作鄉民模樣,混出間道,得達京城,報稱大憝已誅。滿朝文武,看他無憑無據,不敢輕信,唯加授蕭道成為平南將軍。道成因叛軍失主,總道他不戰自潰,便在射堂查驗軍士,從容措置。不防司空主簿蕭惠朗,竟率敢死士數十人,攻入射堂。道成慌忙上馬,驅兵搏戰,殺退惠朗,復得保全城壘。原來惠朗姊為休范妃,所以外通叛軍,欲作內應。

惠朗敗走,杜黑騾正來攻撲,勢甚慓勁,虧得道成督兵死拒,兀自支撐得住。由晡達旦,矢石不息,天又大雨,鼓角不復相聞。將士不暇寢食,馬亦覺得飢乏,亂觸亂號,城中頓時鼎沸,徹夜未絕。獨道成秉燭危坐,厲聲呵禁,並發臨時軍令,亂走者斬,因此嘩聲漸息,易危為安。可見為將之道,全在鎮定。

黑騾尚未知休范死耗,努力從事,忽聞丁文豪已破台城軍,向朱雀桁進發,遂也捨去新亭,趨向朱雀桁。右軍將軍王道隆,領著羽林精兵,駐紮朱雀門內,驀聞叛軍大至,急召劉勔助守,勔馳至朱雀門,命撤桁斷截叛軍。道隆怒道:「賊至當出兵急擊,難道可撤桁示弱么?」勔乃不敢復言,遽率眾出戰。甫越桁南,尚未列陣,杜黑騾已麾眾進逼,與丁文豪左右夾攻,勔顧彼失此,竟至戰死。道隆聞勔已陣亡,慌忙退走,被黑騾長驅追及,一刀殺斃。害人適以自害。張永、沈懷明各接敗報,俱棄去泛地,逃回宮中。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迎納叛軍。叛眾劫住安成王准,使居東府,且偽稱休范教令道:「安成王本是我子,休得侵犯!」中書舍人孫千齡,也開承明門出降,宮省大震。

皇太后王氏,皇太妃陳氏,因庫藏告罄,搜取宮中金銀器物,充作軍賞,囑令并力拒賊。賊眾漸聞休范死音,不禁懈體。丁文豪厲聲道:「我豈不能定天下,何必藉資桂陽!」許公輿且詐稱桂陽王已入新亭,惹得將吏惶惑,多至新亭壘間,投刺求見,名達千數。道成自登北城,俯語將吏道:「劉休范父子,已經伏誅,暴屍南岡下,我是蕭平南,請諸君審視明白,勿得自誤!」說至此,即將所投名刺,焚毀城上,且指示道:「諸君名刺,今已盡焚,不必憂懼,各自反正便了。」正好權術。將吏等一哄散去,道成復遣陳顯達、張敬兒等,率兵入衛。

袁粲慷慨語諸將道:「今寇賊已逼,眾情尚如此離沮,如何保得住國家!我受先帝付託,不能安邦定國,如何對得住先帝?願與諸公同死社稷,共報國恩!」說著,披甲上馬,縱轡直前,諸將亦感激願效,相隨並進。可巧陳顯達等亦到,遂共擊杜黑騾,兩下交戰,流矢及顯達目,顯達拔箭吮血,忍痛再斗,大眾個個拚死,得將黑騾擊走。黑騾退至宣陽門,與丁文豪合兵,尚有萬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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