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發尋陽出師問罪 克建康梟惡鋤奸

卻說徐湛之趨入北戶,正擬開門逃生,那背後已有亂兵追到,立被殺死。江湛夜直上省,早起聞喧雜訊,料知有變,喟然嘆道:「不用王僧綽言,乃竟至此!」遂避匿小屋中,亦被亂兵搜捕,結果性命。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卜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一箭射去,幾中劭頸。劭急忙閃避,幸得躲過,劭黨圍擊天與,砍斷天與左臂,大吼一聲,倒地而亡。隊長張泓之、朱道欽、陳滿等,一同戰死。

劭入含章殿中閣,殺斃中書舍人顧嘏,他如宿衛舊將羅訓、徐罕,及左衛將軍尹弘,皆望風屈附。劭又使人闖入東閣,往殺潘淑妃。淑妃方才起床,尚未盥櫛,驀見亂兵沖入,嚇做一團。赳赳武夫,管甚麼玉骨冰肌,竟把她一刀砍死,剖開胸膛,挖心獻劭。何不前時仰藥,免得受此慘劫。還有宮中侍役,平時得宋主親信,約有數十人,也共做了刀頭面,隨著潘淑妃的芳魂,同到冥府中去侍宋主了。

浚宿居西府,由舍人朱法瑜,踉蹌走告道:「不好了!不好了!宮中變起,外面統說是太子造反了!」浚佯驚道:「有這等事么?奈何奈何!」法瑜道:「不如急往石頭,據城觀變。」將軍王慶呵止道:「宮中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做臣子的理應投袂赴難,奈何反往石頭!」浚尚未知宮中確耗,竟從南門出,帶著文武千餘人,馳往石頭城。

城中由南平王鑠留守,見浚奔至,驚問宮廷情狀。浚答說未畢,即由張超之到來,召浚入朝。浚屏去左右,向超之問明底細,便戎服上馬,急馳而去。朱法瑜勸阻不從,王慶叩馬直諫,提出「聲罪討逆」四字,更與浚意相反。浚即怒叱道:「皇太子有令,敢有多言,便當斬首!」遂與張超之匆匆入朝,與劭相見。劭說道:「弟來甚好!可惜這潘淑妃,」說到「妃」字,不禁住口。浚問道:「敢是已死了么?」劭見他形色自如,才答道:「為兄的一時失檢,淑妃竟為亂兵所害!」浚怡然道:「這是下情所願,死何足惜!」劭可無父,浚亦何必有母!

劭甚是喜慰,又詐傳詔書,召入大將軍江夏王義恭,及尚書令何尚之,拘至別室,脅令屈服。並召百官入殿,有數十人應召到來。劭即被服冕旒,居然登位,且宣示敕書道:

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心肝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兇克殄,可大赦天下,改元太初,俾眾周知!

即位已畢,便還居永福省,不敢臨喪,但命親黨入宮殿中,棺殮宋主及潘淑妃,謚宋主義隆為景皇帝,廟號中宗。當即發喪,葬長寧陵,命蕭斌為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何尚之為司空,前太子右衛率檀和之戍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京口。義綦系道憐幼子。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以下,皆陞官進爵有差。又令輔國將軍魯秀,與屯騎將軍龐秀之,分掌禁軍,殺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兩人系江、徐親屬,所以被殺。王僧綽授任吏部尚書,兼官司徒,嗣由劭檢查故牘,及江湛家書疏,得僧綽所上前代廢儲典故,不禁怒起,即令加誅。遲死數日,便是逆臣。僧綽弟僧虔亦死。劭又誣稱宗室王侯,與僧綽謀反,收系義欣子長沙王瑾,及瑾弟楷。義慶子臨川王曄,義融子桂陽侯顗,義宗子新渝侯玠,義融、義宗皆義欣弟。一併處死。授江夏王義恭為太保,南譙王義宣為太尉,始興王浚為驃騎將軍,調雍州刺史,臧質為丹陽尹,隨王誕為會州刺史,立妃殷氏為皇后,後季父殷沖為司隸校尉。號女巫嚴道育為神師,釋王鸚鵡出獄,厚賞金帛。鸚鵡至劭處謝恩,劭見她妖冶善媚,格外加憐,竟引入密室,特賜雨露。鸚鵡本來淫蕩,驟然得此奇遇,真是喜出望外,流連枕席,曲意承歡,引得劭心花怒開,通宵取樂,恨不即立她為後。只因正宮有主,一時不便廢易,權且列作妾媵,再作後圖。鸚鵡原是禽類,應與禽獸為匹。

是時武陵王駿,移鎮江州,仍然開府。回應十四回中江州罷府事,文筆不漏,且與十三回中江州應出天子語,亦遙相印證。適值江蠻為寇,駿出屯五洲,並由步兵校尉沈慶之,自巴水來會,並討群蠻。劭陽授駿為征南將軍,暗中卻與沈慶之手書,令他殺駿。可巧典簽董元嗣,也自建康至五州,具言太子弒逆狀,慶之密語僚佐道:「蕭斌婦人,余將帥皆不足道,看來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脅從,必不為用,我若輔順討逆,不患無成!」乃入帳見駿,駿已略聞密書消息,陰有戒心,即託疾不見。慶之竟自突入,取出劭書,當面示駿。駿無從避匿,但對書泣下道:「我死亦不怕,但上有老母,可否許我一訣?」原來駿母為路淑媛,嘗隨駿就藩,所以駿有此言。慶之奮然道:「殿下視慶之為何如人?慶之受先帝厚恩,今日當輔順討逆,惟力是視,殿下何必多疑!」駿起座再拜道:「國家安危,皆在將軍!」慶之答拜畢,即命內外勒兵,剋期東指。

府主簿顏竣道:「劭據有天府,急切難攻,若單靠一隅起義,未免孤危,不如待諸鎮協謀,然後舉事。」慶之厲聲道:「今欲仗義出師,乃來這黃頭小兒,撓阻軍心,怎得不敗?宜斬首號令,振作士氣!」駿見慶之動怒,忙令竣拜謝慶之,慶之乃和顏語竣道:「君但當司筆札事,出兵打仗,非君所能與聞。」駿喜說道:「願如將軍言!」當下戒嚴誓眾,命沈慶之為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諮議參軍,內史朱修之署平東將軍,顏竣為錄事,長史劉延孫為尋陽太守,行留府事。

慶之部署內外,才閱旬日,便已整備,時人目為神兵。當命顏竣草檄,傳示四方,使共討劭。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雍州刺史臧質,司州刺史魯爽,首先起應,舉兵相從。駿留魯爽守江陵,自與臧質出赴尋陽。

劭聞駿出師,調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為青州刺史。思話不奉劭命,竟率兵應駿,建武將軍垣護之,也自歷城赴尋陽,與駿聯合。就是隨王誕亦致書與駿,願共討逆。不到一月,已是義師四起,伐鼓淵淵。可見人心未死。劭尚自恃知兵,召語朝士道:「卿等但助我料理文書,不必注意軍旅,若有寇難,我自能抵禦,但恐賊虜未敢遽動呢!」嗣聞四方兵起,方有憂色,乃下令戒嚴。

春去夏來,警信益急,柳元景統領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出發湓口,共計十有二軍。武陵王駿,亦自尋陽出發,命沈慶之總掌中軍,浩浩蕩蕩,殺奔建康。一面傳檄入都,曆數劭罪。

劭得閱檄文,探知是顏竣手筆,便召太常顏延之入殿,投檄相示道:「你可知何人所作?」延之方應劭征,入為光祿大夫,竣即延之長子,延之從容覽檄,料知劭是故意質問,便直供道:「這當是臣兒所為。」劭又問道:「汝如何知曉?」延之道:「臣子竣筆意如此,臣不容不識。」劭又道:「竣如何這般毀我?」延之道:「竣不顧老父,怎知顧陛下!」劭怒少解,叱令退朝,命拘竣子至侍中下省,義宣子至太倉空舍,一體幽禁,且欲盡殺三鎮將士家口。

江夏王義恭,司空何尚之進言道:「人生欲舉大事,必不顧家,否則定是脅從,無法解免;若將他家室誅滅,益令眾心絕望,更增敵焰呢。」娓娓動聽,保全不少。劭也以為然,因不復問。惟自思朝廷舊臣,均不足恃,只好厚撫輔國將軍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委以軍事,令蕭斌為謀主,殷沖掌兵符。

斌勸劭整率水軍,自出決戰,或保據梁山,固壘扼守。江夏王義恭有心結駿,恐他倉猝起兵,船隻狹小,不利水戰,乃勸劭養銳待期,不宜遠出。斌厲色道:「武陵郎二十少年,能做出這般大事,殆未可量;況復三方同惡,勢據上流,沈慶之諳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次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今都中人心未離,尚可勉力一戰,若端坐台城,如何能久持哩!」劭不聽斌言,但慰勞將士,督治戰艦,擬俟敵軍逼近,然後決戰。呆鳥。或勸劭保石頭城,劭說道:「前人據守石頭,無非待諸侯勤王,我若守此,何人來援,唯應與他決戰,方可取勝。」既而遣龐秀之出戍石頭,秀之竟往奔駿軍,於是人情大震。

駿軍到了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又馳往謁駿,駿即授為長史,置諸左右。柳元景因舟艦未堅,不便水戰,特倍道疾行,至江寧登岸,使薛安都帶領鐵騎耀兵淮上,且貽書朝士,為陳逆順利害。朝士多潛出建康,往投軍前。駿自尋陽東行,途次遇疾,不能見將士,唯顏竣出入卧內,親視起居。有時因駿病加劇,不便稟白,即專行裁決,軍政以外,所有文檄往來,似出一人,毫無稽滯。

好容易過了兼旬,連舟中甲士,亦未知駿有危疾,毫不慌張。那柳元景日報軍情,俱由竣批答出去,令他相機進取,不為遙制。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為壘,劭使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與魯秀、王羅漢等,合精兵萬餘人,攻新亭寨。劭自登朱雀門督戰。

元景下令軍中道:「鼓繁氣易衰,聲喧力易竭,汝等但銜枚接仗,聽我鼓起,方許發聲。」傳令已畢,遂分兵士為兩隊,出寨決鬥,一隊抵敵步軍,一隊防遏水軍,所有勇士,悉數遣出,但留左右數人,宣傳軍令。兩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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