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作盟主東海起兵 誅惡賊河間失勢

卻說惠帝到了長安,政權為太宰顒所把持,顒議立豫章王熾為太弟,並及一切調停的法度,入白惠帝,當然依議頒詔。詔云:

天禍晉邦,冢嗣莫繼,成都王穎,自在儲貳,政績虧損,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還第!豫章王熾,先帝愛子,令聞日新,四海注意,今以為皇太弟,以隆我晉邦。司空越可進任太傅,與太宰顒夾輔朕躬,司徒王戎,參錄朝政,光祿大夫王衍為尚書左僕射,安南將軍虓, 平東將軍楙, 平北將軍騰, 各守本鎮。高密王略為鎮南將軍,領司隸校尉,權鎮洛陽。東中郎將模,為寧北將軍,都督冀州,鎮於鄴。 鎮南大將軍劉弘,領荊州以鎮南土。其餘百官,皆復舊職。齊王冏前應還第,長沙王乂輕陷重刑,可封其子紹為樂平縣王,以奉其祀。自頃戎車屢征,勞費人力,供御之物,三分減二,戶調田租,三分減一,蠲除苛政,愛人務本,清通之後,當還東京。此詔。

詔書既下,又大赦天下,改元永興。命太宰顒都督中外諸軍事,張方為中領軍,錄尚書事,領京兆太守,一切軍國要政,顒為主,方為副。無論如何和解,要想輯睦宗室,慎固封疆,哪裡有這般容易呢?東海王越,先表辭太傅職任,不願入關,高密王略,擬奉詔赴洛,偏被東萊亂民,相聚攻略,連臨淄都不能守,走保聊城。司徒王戎,當張方劫駕時,已潛奔郟縣,避地安身,且年逾七十,怎肯再出冒險?當下稱疾辭官,不到數月,果然病死。王衍素來狡猾,名為受職,未嘗西行。只北中郎將模,往鎮鄴中,收拾餘燼,募兵保守。

越年為永興二年,張方又逼令惠帝,頒詔洛陽,仍飭廢去羊皇后,幽居金墉城。不知彼與後何仇?留台各官,不得已依詔奉行。會秦州刺史皇甫重,累年被困,遣養子昌馳赴東海,向越乞援。越因東西遙隔,不願出兵,昌徑詣洛陽。詐傳越命,迎還羊後入宮,即用後令,發兵討張方,奉迎大駕。事起倉猝,百官不暇考察,相率依議。俄而察悉詐謀,便即殺昌,傳首關中。顒、方主和平行事,不欲久勞兵戎,因請遣御史齎詔宣重,敕令入朝行在。重又不肯奉命。秦州自遭圍以後,內外隔絕,音信不通,即如長沙王遇害,皇甫商被殺等情,亦全未聞知。重問諸御史騶人,謂我弟早欲來援,如何至今未到?騶人答道:「汝弟早為河間王所殺,怎得再生?」重聞言失色,也將騶人殺死。城中守卒,始知外援已斷,群起殺重,函首乞降。顒調馮翊太守張輔為秦州刺史。輔蒞任後,與金城太守游楷,隴西太守韓稚等有隙,互起戰爭,終至敗死。了結皇甫重,並了結張輔,無非找足前文。這且擱過不提。

且說東海王越,既不願入關受職,當然與太宰顒有隙,中尉劉洽,勸越往討張方,為迎駕計。越已補卒蒐乘,整繕戎行,遂從劉洽言,傳檄山東各州郡,謂當糾率義旅,西向討罪,奉迎天子,還復舊都。東平王楙,先舉徐州讓越,自為兗州都督。范陽王虓與幽州都督王浚,亦與越相應,推為盟主,聯兵勤王。越二弟騰、模。並任方鎮,均歸乃兄節度。越託名承製,改選各州郡刺史,朝士多赴東海,乘便梯榮。如此亂世,何必定要做官?偏趙魏交界,又出了一個公師藩,獨樹一幟,往攻鄴郡。師藩系成都王穎故將,聞穎被廢,心甚不平,遂自稱將軍,聲言為穎報怨,糾眾至數萬人,無論悍賊黠胡,並皆收用。當時有個羯人石勒,原名為㔨,音佩。先世為匈奴別部小帥,因號為羯。羯亦五胡之一。勒寄居上黨,年方十四,隨邑人行販洛陽,倚嘯上東門,適為王衍所見,不禁詫異。嗣復顧語左右道:「小小胡雛,便有這般長嘯,將來必有異圖,為天下患,不如早除為是。」乃遣人捕勒,勒已先機逃歸,無從追獲。過了數年,勒強壯絕倫,好騎善射,相士嘗稱他狀貌奇異,不可限量。邑人嗤為妄言。

會并州大飢,刺史東嬴公騰,用建威將軍閻粹計議,掠賣胡人,充作軍費。勒亦為所掠,賣與荏平人師歡為奴。歡令他耕作,身旁嘗有鼓角聲,並耕諸人,屢有所聞,歸告師歡。歡頗以為奇,別加優待,聽令自由。牧師汲桑,與歡家毗鄰,勒得往來過從,互相投契,且糾合壯士,作為朋侶,聞師藩起兵,竟與汲桑挈領牧人,並黨與數百騎,投入師藩部下。桑始令他以石為姓,以勒為名。勒驍勇敢戰,願作前驅,連破陽平、汲郡,殺害太守李志、張延,轉戰至鄴。鄴中都督司馬模,見上。亟遣將軍趙驤出御,並向鄰郡乞援。廣平太守丁邵,引兵救模。范陽王虓,亦命兗州刺史苟晞往救。兩路兵到了鄴城,與趙驤合軍禦寇,師藩自然怯退,就是膽豪力大的石勒,也只得隨眾引歸。石勒為晉後患,即十六國中之一寇,故詳敘來歷。

模為越弟,向越告捷。越因鄴中無恙,使發兵西行,授劉洽為司馬,尚書曹馥為軍司,督軍前進。留琅琊王睿屯守下邳,接濟軍需。睿請留東海參軍王導為司馬,越亦許諾。導字茂弘,系前光祿大夫王覽孫,少有風鑒,識量清遠,素與睿相親善,故睿引入帷幄,使參軍謀。導亦傾心推奉,知無不言。後來為中興名相,此處乃是伏筆。越留此二人,放心西向,出次蕭縣,麾下約三萬餘人。范陽王虓,亦自許昌出屯滎陽,為越聲援。越命虓領豫州刺史,調原任豫州刺史劉喬,移刺冀州,並使劉蕃為淮北護軍,劉輿為潁川太守。虓亦令輿弟琨為司馬,獨劉喬不受越命,發兵拒虓,且上書行在,歷陳劉輿兄弟罪惡,並說他協虓為逆,應加討伐等語。究竟劉輿兄弟,是何等人物?小子尚未曾敘及,應該就此說明。看官閱過前文,當知賈謐二十四友中,輿、琨亦嘗列入。輿字慶孫,琨字越石,乃父就是劉蕃,系漢朝中山靜王勝後裔。世居中山,兄弟並有才名,京都曾相傳云:「洛中奕奕,慶孫、越石。」兩人相繼為尚書郎,只因他黨附賈謐,已受時譏。輿妹又適趙王倫世子荂,倫篡位時,輿為散騎侍郎,琨為從事中郎,父蕃為光祿大夫,一門皆受偽職,益致失名。及倫被誅,齊王冏輔政,器重二人,特從宥免,仍授輿為中書郎,琨為尚書左丞,轉司徒左長史。琨後來頗有奇節,敘及前行,隱為改過者勸。至此由越派遣,不足服喬。喬因歸罪二人,藉以動眾。太宰河間王顒,正慮師藩為亂,越又起兵,中夜彷徨。籌出二策,一面起成都王穎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河北軍事,給兵千人,授盧志為魏郡太守,隨穎鎮鄴,撫慰師藩。一面請惠帝下詔,令東海王越等,各皆還國,不得構兵。其實乃是弄巧成拙,毫無益處。穎為顒所廢,未免怨顒,怎肯再為顒儘力?越既出兵,自然不從詔命,仍使顒無法可施。

會接到劉喬書,喜得一助,便令喬討虓,分越兵勢,且使鎮南大將軍劉弘,征東大將軍劉准等,助喬進攻。又遣張方為大都督,率領建威將軍呂郎,北地太守刁默,集兵十萬,討輿兄弟,同會許昌。還要成都王穎,邀同故將石超,出屯河橋,為喬繼援。范陽王虓,得知消息,忙向越告急。越即移師靈璧,援虓拒喬。喬令長子祐率兵御越,自引輕騎進擊許昌。最可怪的是東平王楙,據住兗州,不發一兵,專事括賦,累得州縣奔命。兗州刺史苟晞,前由虓遣往援鄴,此時引軍還鎮,又為楙所拒。虓使楙徙鎮青州,楙不願移節,索性變易初志,與虓為敵,負了越約,竟同劉喬聯盟去了。一班反覆小人,那得不亂。獨鎮南大將軍劉弘,志在息爭,不欲偏袒,特分繕兩書,一書寄喬,一書寄越,無非勸他們釋怨罷兵,同扶王室。越與喬已勢不兩立,哪裡還肯聽從?弘因無法,乃馳錶行在,申述意見,略云:

范陽王虓,欲代豫州刺史劉喬,喬舉兵逐虓,司空東海王越,以喬不從命,討之。臣以為喬忝受殊恩,顯居州司,自欲立功於時,以殉國難,無他罪闕,而范陽代之,代之為非,然喬亦不得以虓之非,專威輒討,誠應顯戮,以懲不恪。自頃兵戈紛亂,猜禍鋒生,疑隙構於群王,災難延於宗子,今夕為忠,明日為逆,翩其反而,互為戎首,載籍以來,骨肉之禍,未有甚於今日者也,臣竊悲之。今邊陲無預備之儲,中華有杼軸之困,而股肱之臣,不維國體,職競尋常,自相楚剝,為害轉深。萬一四夷乘虛為變,此亦猛獸交斗,自效於卞莊者矣。臣以為宜速發明詔,令越等兩釋猜疑,各保分局。自今以後,其有不被詔書,擅興兵馬者,天下共伐之。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若誠濯之,必無灼爛之患,永有泰山之固矣。謹陳鄙悃,伏乞採行!

顒得弘書,意亦少動,但自思山東連兵,方為己患,賴有劉喬為助,如何反加罪名?因此拒絕不納。那劉喬已倍道前進,徑至許昌城下,乘夜登城。虓不及備御,奪門出奔,渡河北去。司馬劉琨,方往說汝南太守杜育,引兵還救,見許昌已為喬所奪,也與兄輿俱奔河北。惟琨父蕃為喬所執,琨思親念重,戀主情深,由急生智,憑著那三寸妙舌,往說冀州刺史溫羨,勸他讓位與虓。羨卻也慷慨得很,竟將刺史的印信,付琨帶回,掛冠去職。樂得離開險路。虓得入冀州,再遣琨至幽州乞師,幽州都督王浚,見琨詞氣忠憤,涕淚交並,也慨然顧念同袍,特選突騎八百人,隨琨返報。琨又招募冀州健卒,得數千人,鼓行南下,到了河上,見有數營扎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