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

當他走回自己的椅子時,會議廳里一片靜默。也可以更確切地說,會議廳里有幾種靜默。那位學者感到的只是一種靜默:感動的靜默。他沒有意識到,逐漸地,感動的靜默變成了難堪的靜默,好似一個不易覺察的轉調,使一首奏鳴曲從一個音調轉入另一個音調。全場的人都看到這位名字拗口的先生對自己那麼感動,竟然忘記宣讀自己的論文,讓大家了解他是如何發現新蒼蠅的。全場的人也知道這時再來提醒他不免失禮。研討會主席猶豫了好一會以後,咳嗽一聲說:「我感謝切科奇比先生……(他有意停頓片刻,給客人最後一個回憶的機會)……我請下一位發言人上台。」這時大廳角落裡發出壓抑的笑聲打破了靜默。

捷克學者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既沒有聽到笑聲,也沒有聽到同行的發言。其他發言人接連上台,直到一名比利時學者也像他一樣研究蒼蠅,才使他從沉思中醒來:我的上帝,他竟忘了發表自己的演說!他把手伸進口袋,那五頁紙證明他不是在做夢。

他的兩腮發燒。他覺得自己可笑。他還能彌補一下嗎?不,他知道他不能彌補了。

經過片刻的羞愧後,一個奇怪的主意使他寬慰:這很可笑是真的,但是這裡面沒有否定、羞愧或令人不快的東西;他遭遇的這種可笑,加強了他生來具有的憂鬱,使他的命運更悲慘,從而也更偉大、更壯麗。

不,捷克學者的憂鬱從來不乏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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