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子降生 初顯神通

六月,百花盛開的季節,龍女梅朵娜澤嫁給了森倫。

在去往嶺噶的路上,梅朵娜澤看到一朵白雲從西南方飄來。蓮花生大師的身影在雲頭上示現。大師說:「有福德的女子,上天將要借你高貴的肉身,降下一個拯救嶺噶的英雄。無論將來遭逢怎樣的艱難,你都要相信,你的兒子將成為嶺噶的王!對妖魔,他是厲神;對黑髮藏人,他是英明勇武的君王。」

龍女聞言,心中不安:「大師啊,既然我未來的兒子從天界降下,他是命定的君王,那你還說什麼遭逢艱難?」

大師垂目沉吟半晌,說:「因為有些妖魔,住在人心上。」

雖然龍女知道自己此行原是領受了上天的使命,但一直嬌生慣養的她,聞聽此言也禁不住心生惆悵,淚水盈眶。再抬頭時,大師駕著的雲頭已經飄遠。

婚禮之後,面對森倫萬千寵愛,百姓的真心愛戴,她真想像不到,當她未來的兒子降生時,會有什麼樣的艱難。有時,她望著天上的雲彩,含著笑意想,大師是跟她開個玩笑。但笑過之後,她還是感到有莫名的惶恐襲上心來。

在她之前,森倫曾從遙遠的地方娶回一個漢族妃子,生有一個兒子叫做嘉察協噶。嘉察協噶要比梅朵娜澤年長几歲,已是嶺噶老總管麾下一個智勇雙全的大將。他把梅朵娜澤當成親生母親一樣來侍奉。有時,叔叔晁通語言輕佻,他說:「我的好侄兒,要是我,英雄美女,我會愛上年輕的媽媽!」

嘉察協噶裝作沒有聽見。

叔叔把這話說了又說,於是,羞惱不已的年輕武士,把一團青草塞進叔叔嘴裡,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他眼裡暗含著無限的悲傷,就是雄鷹落在這樣的光中,都會失去矯健的翅膀。

每到此時,梅朵娜澤心裡會湧上溫柔的母愛:「嘉察協噶,你為什麼常常懷有這樣的憂傷?」

「我年輕的母親,因為我想起親生母親是怎樣懷念故鄉。」

「你呢?」

「嶺噶就是我的故鄉。我四處征服強敵,卻不能解除母親無邊的痛苦。」

梅朵娜澤聞言淚光蕩漾,這讓嘉察協噶悔愧難當:「我不該讓母親心生悲戚。」

「如果我為你生下一個弟弟,你會不會忍心看他遭逢不幸?」

嘉察協噶笑了,自信滿滿:「母親怎麼有此擔心?我用生命起誓……」

梅朵娜澤笑了。

轉眼就到了三月初八。白天就有吉兆示現。

城堡中間,有一眼甘泉會在冬天凍結,春暖花開,冰消雪融,那眼泉水就會重新噴發。這天,泉水拱開厚厚的冰層,使濁重的空氣滋潤而清新。而且,天空中還飄來了夏天那種飽含雨意的雲層,雲層中還有隱隱的雷聲激蕩。梅朵娜澤眉開眼笑,說那像極了水下宮殿里的龍吟之聲。

整個冬天嘉察協噶都領了兵馬,與侵犯嶺噶的郭部落征戰。嘉察協噶率大軍一路反擊,前線不斷傳來勝利的消息。每有快馬出現在城堡跟前,一定是有新的捷報到了。這一天,又有新的捷報到了。嶺噶兵馬已經蕩平了郭部落所有關隘與堡寨,助陣巫師團都被斬於陣前,郭部落的全部土地、牲畜、人民與所有財寶都歸於嶺部落轄下,不日,大軍就將班師凱旋。

那天晚上,森倫和梅朵娜澤回到寢宮時,外面還是歡聲雷動,因此使得夫婦倆久久不能入夢。梅朵娜澤說:「願我與夫君所生之子,也像長子嘉察一樣正直勇敢。」

那天晚上,梅朵娜澤剛剛人夢,就見一個金甲神人始終不離左右。然後又看到頭頂的天空隆隆作響,雲層裂開時她看到了天庭的一角。從那裡,一枚燃燒著火焰的金剛杵從天上飛墜而下,然後猛然一下,從頭頂直貫人到身體深處。早上醒來,只覺得身體輕鬆,而心懷感動,她忍不住含羞告訴夫君,他們的兒子已經珠胎暗結,安座於肉身之宮了。

兩個人走上露台,再次聽到徹夜狂歡的百姓們發出的歡呼。一抬頭,就看見初升的陽光下,從大河轉彎之處的大路之上,賓士而來嶺噶凱旋的兵馬。後面是塵土,中間有旗旌,前面是刀戟與盔甲閃閃的光。

天佑嶺噶,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九個月零八天,到了冬月十五。這一天,梅朵娜澤的身子像最上等的羊絨一樣蓬鬆而柔軟,心識也透明晶瑩如美玉一般。她當然聽說過婦女生育的痛苦,更看見很多婦人因此丟失性命。她曾經悄聲對自己說:「我怕。」

但她兒子降生時,她的身體沒有經受任何的痛苦,心中也充滿了喜悅之情。更為奇異的是,這個兒子生下地來,就跟三歲的孩子一般身量。這是冬天,天空中卻響起了雷聲,降下了花雨。百姓們看見彩雲圍繞在她生產的帳房。

湯東傑布上師也前來祝賀,並由他給這孩子取名:世界英豪制敵寶珠格薩爾。

在慶祝穆氏家族再添新丁的宴會上,大家都要梅朵娜澤把這個身量超常的孩子抱來仔細看上一看。大家都願意給他最美好的祝願。嘉察協噶更是滿心喜悅,接過那孩子舉到眼前,格薩爾見了哥哥,眼睛閃閃發光,並做出種種親昵的舉動,嘉察也不由得把臉緊貼在弟弟的臉上。

見此情景,湯東傑布上師說道:「兩匹駿馬合力,是制敵的基礎;兩兄弟親密,是富強的前兆。好哇!」

嘉察協噶想叫一聲弟弟的名字,卻一時間發不出聲來:「就是上師取的名字太複雜了。」

「那就簡化一些叫他格薩爾吧。」他還對老總管說,「你們要用牛奶、酥酪和蜂蜜將他好好養育。」

梅朵娜澤把孩子抱在懷中,看他嘴闞額寬,眉目端莊,不禁心生歡喜,嘴裡卻說:「這麼醜醜的樣子,就叫他覺如吧。」

人們覺得這名字比格薩爾更加親切,就把覺如喚做他的乳名了。

身為叔叔的達絨部長官晁通卻很難融人這種喜慶的氣氛中間。他想,嶺噶的穆氏家族共一個祖先,後來卻分出長、仲、幼三個支系,很長時間裡並不分上下。自從森倫娶回漢妃,生出嘉察協噶這個令所有嶺噶人同聲讚頌的兒子後,他們一家在幼系的力量就日益強大。老總管出於幼系,自己所統領的最為富庶的達絨部落也屬於幼系。照理說來,老總管之後,該是他晁通執掌大權了。不想如今同出幼系的森倫又與龍族之女有了格薩爾這個一出生便呈現諸多異象的兒子,自己的夢想也許就要化為泡影了。想到此,他不禁心生毒計,要先下手為強,以絕後患。他起身回家,驅馬登上山岡,回望山下人聲鼎沸的山灣,他心裡像爬滿了毒蟲一樣,滿是孤獨之感。想起自己對那個初生嬰兒的惡毒念頭,他清楚那是膽小鬼的做派,但他的膽子已經大不起來了。少年時代他膽大氣盛,好勇鬥狠。一次,兩個人打架,他只幾拳頭就讓對方一命歸西了。有人告訴他母親一個讓人變得膽怯的秘方:喝下膽小怕事的狐狸的血。母親照章辦理。巫師沒有告訴他母親,喝下這血後,人也會染上狐狸的陰暗與狡猾。

他駐馬在山岡上,想起嘉察協噶和那個初生嬰兒眼中坦蕩的神情,想到自已的眼睛會像一個自作聰明的狐狸膽怯而狡詐,禁不住自慚形穢。畢竟當初的他只是蠻橫,同時也是非常坦蕩的啊!所以如此,完全是中了命運的魔法。問題是這種羞慚之情使他的內心更加陰暗了。

三天後,當他滿面笑容再次出現時,帶來了乳酪和蜂蜜:「真是可喜呀,我的侄兒才生下來,就有三歲孩子一樣的身量,要是吃下我奉送的這些食物,必定能更快成長!」他的話像蜜糖一樣甜,送來的吃食裡頭卻摻下了能夠放翻大象與氂牛的劇毒。晁通抱過侄兒,把這些摻了毒藥的食品喂到覺如口中。

覺如把這些東西全吞下,然後,用清澈無比的眼睛含笑看他,沒有顯示一點中毒的跡象。那孩子舉起手來,手指縫間冒出縷縷黑煙,原來,他運用天賜的功力,把那毒性都從身體里逼出去了。

晁通不明就裡,看見自己指尖還沾著一點新鮮乳酪,便伸出舌尖舔了一點。肚子里的腸子立即像是被誰擰了一把,劇痛像閃電的鞭子猛然抽打了他。他意識到自己這是中毒了。他想叫救命,刺痛的舌頭卻讓他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來。大家只聽到他發出狼曝一樣的叫聲,奔到了帳房之外。

在他身後,覺如發出了輕快的笑聲。

侍女說:「哦,晁通叔叔學狼叫逗少爺高興!」

晁通跌跌撞撞跑到河邊,把舌頭貼在冰上好一陣子,才能念動咒語,召喚他的朋友術士貢布惹扎。這術士修鍊得半人半魔,能夠攝奪活人魂魄。那些魂魄被攝奪的生人會像殭屍一樣供其驅使。術士是晁通秘密結交的朋友,兩個人在百里之外也能用特別的咒語相互溝通。

晁通躺在河邊,一等舌頭不再麻木,就念動了求救的密語。片刻之間,就有一隻翅膀寬大無比的烏鴉像一片烏雲在地上投下了巨大的陰影。借著這暗影,術士貢布惹扎把一包解藥投到了晁通的手邊。烏鴉飛走了,晁通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這時的覺如已經開口說話了。

母親問:「你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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