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子降生 神子下界

說蓮花生大師離開嶺噶,心裡卻又生出了悔意。他並不怕那些妖魔邪祟,之所以產生倦怠之心,反而是因為那些矇昧無知的百姓。那次他久等菩薩不至,離開天庭,回到自已修行之地不久,就傳來了神子崔巴噶瓦將下界到嶺的消息。這麼一來,他要再次返回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已經不可能了。但他畢竟去過那地方,那地方的人民在他離開之後,仍在傳說他的種種事迹。大師知道,這是他們對沒有充分聽從他的開示,他離開時也沒有真切挽留而表達的後悔之意。他說:「我跟那個地方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

有聲音就問:「如何就是不解之緣?」

大師笑而不言,但他看見百年之後,嶺的那些雪峰,那些藍汪汪的湖岸邊已經聳立起很多巍蛾的寺院。那些寺院的殿堂中,大多供奉著自己泥胎金身的塑像,接受著豐富的供養。但他沒有回答。他發問的是共同修行的上師湯東傑布。蓮花生大師對湯東傑布說:「看來,要請你讓嶺噶人知道神子將要降生在他們中間了。」

「為何你不親自前往?」

「因為我後悔自己回來。」

湯東傑布笑笑,答應了朋友的請求。

過了很多很多年,嶺國消失了,但在嶺國曾經存在的地方,產生了一個戲劇之神,也叫做湯東傑布。兩個湯東傑布是不是同一個人,沒有人考究過。但湯東傑布當時的做法倒是頗具戲劇性。他身子未動,能量巨大的意念已經到達了嶺噶,要讓人能夠預感到他的到來。

那時的嶺共有數十個部落,這些部落首領中位高德重、眾望所歸者是老總管絨察查根。人們並不認為他是部落首領中最傑出的那一個,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對於世俗事務最樂此不疲、最津津有味的一個。這天太陽剛剛落山,老總管就睡下了。他很累,但睡不著。部落間的征戰,家族成員間因為權力而起的齟齬,都在激發他已然開始衰老的身體中潛藏的鬥志。法力高強的蓮花生大師離開嶺噶更讓他深感遺憾。於是,好些日子他都不去人們喝酒作樂的場合。他總是問自已,嶺真的要孽債深重而長沉苦海,水遠受不到神光的照耀嗎?

隨著這天的太陽沉人西邊蒼茫迷離的地平線,他讓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沉入了睡眠。但他很快就覺得光芒刺眼,剛剛西沉的太陽閃爍著奪目的光芒升上了東方的天空,如一面金輪在天空中旋轉。旋轉不停的金輪中央,一支金剛許從太陽中央降下,直插在嶺噶中央的吉傑達日山上。那天象真是奇異啊!太陽還高掛天空,銀盤般的月亮又升上了天頂。月亮被眾星環繞著,和太陽交相輝映的光芒照耀了更大片的地域。老總管的弟弟森倫也出現在他夢中。森倫手持一柄巨大的寶傘。寶傘巨大的影子覆蓋了一個遠比嶺的疆域還要廣大許多的地區。東邊達到與伽地交界的戰亭山,西邊直抵與大食分野的邦合山,南方到印度以北,北方到了霍爾國那些鹹水湖泊的南岸。然後,一片彩雲飄來,彩雲之上,是上師湯東傑布來到了嶺噶,他一邊從天空中飄逸而過,一邊對老總管說:「老總管不要貪睡,快起身,若要日光耀嶺噶,我有故事與你聽!」

老總管待要問個仔細,上師駕著彩雲已經飄然而過,降落在東邊草原盡頭的瑪傑邦日山上。絨察查根從夢中醒來,立即感到神清氣爽,心裡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立即吩咐下面快快去神山迎候湯東傑布上師。

「回總管話,上師的修行之地在西邊!」

老總管只好把原委告訴他們:「我剛才做了一個夢。這夢嶺噶人祖宗三代都沒敢想到過,這夢嶺噶子孫三代也難做到。真不知我們這些黑頭藏人是否能消受!上師也出現在夢中,快快迎請上師前來把夢圓!」

「上師真的要來?」

「上師已經來到嶺噶了!他降臨在了瑪傑邦日神山之上。牽上最好的馬匹,備好最舒適的肩輿,快快前去迎接!」

老總管派出快馬,派出群鳥一樣歡欣的信使,分別到長、仲、幼三系各部落,請眾首領務必於本月十五日,日月同時出現於天空,雪山戴上金冠之際,來老總管城堡處聚集。

其時,湯東傑布上師不等迎接,已經手持一根藤杖來到了總管城堡跟前,並在那裡作歌而唱,但華麗馬隊和漂亮的肩輿都經過他直奔東山去了。馬隊激起的塵土,和馬背上勇士們尖銳的嘯叫淹沒了他。等到塵土散盡,馬隊已經去得很遠了。他又開始作歌而唱,這才引來了在城堡議事廳中安排諸事已畢的老總管。

老總管何等眼力,一看此人相貌奇崛,那手杖的藤條更是采自仙山,便前去動問他可是智慧無邊的湯東傑布上師。

上師起身背對城堡像要離開。

老總管沒有追趕,只是口誦起古老的讚詞:「太陽是未經邀請的客人,若不以溫暖的光芒沐浴眾生,徒然運行有何用?甘霖是不請自來的客人,若不能滋潤遼闊田野,駕雲四布有何用?」

上師轉身面對站在城堡莊嚴大門口的老總管,哈哈大笑:「機緣已到!機緣已到!」

他聲音不大,卻早已傳達到天庭,傳到相距遙遠的蓮花生大師耳朵里去了。

聲音傳到天庭,大神知道,神子崔巴噶瓦天神的壽命要暫時終止了,便召集眾神來為他做最後的加持。聲音傳到蓮花生大師耳朵里,讓他心寬不少,便安坐下來,替嶺的未來多有祝禱。那時,上天救助人間有各種不同的教法,大神說:「既然有佛教一派的蓮花生已與嶺噶民眾修下了緣分,就讓佛教成為嶺噶永遠的教法吧!」當下就差人把佛教所奉的神靈都請到跟前來。這是天上,而在地下,老總管把湯東傑布請人城堡中,在議事廳上,深深拜伏於上師座前:「昨天夜裡,上師就經過了我的夢境,今天就請上師為我,更為陷於苦海的嶺噶眾生詳解此夢境。」

湯東傑布笑了:「好吧,誰讓我不小心就從人夢境中經過了呢?不過,縱使我有些許法力,也不能在口焦舌燥之時為人詳夢吧。」

老總管一拍腦袋:「水來!」

下面就端上來潔凈清冽的泉水。

「不,奶!」老總管又揮手。

上師小口地嚼飲甘泉,又大口喝下一碗牛奶,說:「這麼長的路,雖不是一步步走過來的,腹中真也有些空落了!」

「再來一碗?」

「罷了,還是來說說你的夢境吧。」

老總管端端正正地在上師下首坐下,俯首道:「愚臣請上師開示!」

上師就朗聲起誦:

「嗡!法界本來無生死,

「啊!偏是可憐生死相因之眾生!

「哞!我來釋你神奇的夢,老總管請仔細聽!」

原來老總管夢中所見升上東山的太陽,象徵嶺噶將為慈悲與智慧之光所照耀;飛墜而下的金剛杵,象徵將有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將在老總管所轄的領地上誕生。這個英雄最終將建立一個偉大的稱為嶺的國,森倫出現在這個夢中,並手持寶傘,象徵他就是那個天降英雄在凡間的生身父親,傘影所籠罩的廣大地區,就是他英雄的兒子所建之國的廣大疆域。

聽了上師這番講述,老總管直感到眼前雲開霧散,滿眼光明。

此時此刻,嶺噶各部落的首領正率眾翻越高聳的山脈,越過寬闊的河流與湖沼,從四面八方絡繹而來,聚集到老總管的城堡跟前。威嚴的城堡高聳在一彎箭弓似的山脈臂彎里,從西北方浩蕩奔流而來的雅礱江水正好在山灣前拉出一條筆直的弦,弓與弦之間,是百花盛開的平整草灘。老總管城堡前的草灘上人喊馬嘶,彩旗密布,各部落紮營的帳幕布滿了草灘。人們穿戴節慶的盛裝,猶如百花爭艷。營帳面對河流圍出一個巨大的半圓,拱衛著中央的議事大帳。那議事大帳,高聳如一座皎潔的雪山,覆蓋其上的金頂,猶如朝陽般閃爍奪目的光芒。

大帳內部,排列好了金座銀座,一個個英雄座上都鋪著增加英雄威儀的虎豹之皮。

有人登上城堡高處,吹響了召集眾頭領議事的螺號。

大帳中,先是各部落頭領各安其位,然後各部落的千戶與百戶相繼人座。德高望重的老年人在上座,年輕勇武之士居下首。正是:人有頭、頸、肩,牛有角、背、尾,地有山、川、谷!

眾人轟轟然按序入座已畢,老總管向大家講述自己所夢的吉兆和湯東傑布上師的圓夢之言。喜訊從議事大帳閃電一樣傳布到萬眾之中,嶺噶的人們頓時一片歡騰!

老總管眼神炯炯地掃視一遍帳中的眾人,神色變得嚴肅而凝重了:「大家都應該聽說了,走出嶺噶,無論東西南北,那裡的眾生都已建立起自己的國,王宮壯麗,秩序井然。哲人在學堂里傳布沉思之果,田莊長出豐美的蔬果,牧場溢出的奶彷彿不竭的甘泉。可是,嶺噶人卻還在煎毛飲血,還掙扎在外在與內在妖魔的惡法下面。所以如此,不是神沒有眷顧我們,而是我們的所作所為,不夠讓神來眷顧的資格!今天,嶺的人,特別是我們這些安坐於這大帳中,決定著許多子民命運的人都應該自省了!」

大家都點頭稱是,俯首默然去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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