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撞進戰犯管理所 二、群英聚會,所為何來

池步洲初來乍到,人地生疏,對於先到的那七八條漢子,因為不了解他們的身份,不敢貿貿然招呼,萬一要是違犯了監規,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等到他吃飽了飯、洗過了澡、理完了發,再次斜靠在被卧垛上小憩的時候,與他床頭相接的一個先來的人就湊了過來,小聲地問:「老兄,你從哪裡來?」

啊,只此一聲,一切就全都瞭然於胸: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緣是勞改犯!

互通姓名後,得知此人叫楊若膺,是國民黨部隊的一名少將。他是一九四八年在河南與解放軍作戰中被包圍,放下武器投誠的。共產黨有優待俘虜的政策,因此他倒是沒有被判刑,但一直處於「學習」的階段,老也結業不了。這一次,他是在「換一個學習環境」的名義下集中到這裡來的。

話匣子一打開,就不可停止。只要穿白大褂的不在房間里,大家就海闊天空,無所不談。

有一個叫王榮的,來自福建,是王耀武的胞弟,當過少將旅長,在福州被捕入獄。此人個子不高,面目黧黑,具有北方人的爽直性格。他說他在福州勞改,乾的是重體力勞動,肚子卻老是吃不飽,終日飢腸轆轆,實在難熬,比什麼苦楚都難受。這次是兩個解放軍幹部專門到福州去把他解到上海來的。坐的是火車卧鋪,不但沒上銬,每次上廁所,兩個解放軍幹部還都在廁所門口站崗。第一次吃飯,一個人一份兒,他三口兩口吃完,肚子還不飽,可不敢再要。那兩個幹部見他吃飯狼吞虎咽,體會到他一定沒吃夠,又給他買了兩份兒,總算吃飽了。

有一個叫高鶴飛的,比池步洲晚到幾天。解放前他是上海市警備司令部的少將副司令。因他與地下黨有些接觸,見疑於湯恩伯,從上海撤退的時候,沒帶他去台灣。解放後被捕,送到蘇北的一個勞改農場勞動。他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哪兒干過農田活兒?翻地的定額完不成,就挑燈夜戰,不完成定額不許睡覺,累得個賊死。住的是茅屋草鋪,吃的是胡蘿蔔豆餅,還吃不飽。條件比上海差得多。頭一天到,也一連吃了兩大盆米飯,跟餓狼似的。

可見當時糧食緊張,犯人們吃不飽肚子,是普遍現象,並不是上海一地如此。

後來,集中的囚徒越來越多,總數達三十多人。絕大多數是國民黨部隊的軍官或文職人員,其中軍銜最高的是中將,年紀最大的已經六十多歲。比較特殊的一個,名叫徐建平,本是中央銀行上海分行的副經理,似乎與軍隊系統沒有太多的關係,大概是黨政系統的什麼重要人物。

大家初來乍到,彼此都不了解,雖然是「群英聚會」,介紹自己的時候,只講過五關斬六將,閉口不提走麥城,大概也是難免的。好在來日方長,誰的人頭怎麼樣,自然「日久見人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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