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汪精衛「病逝」內幕 四、空棺空運,一場鬧劇

這一突然的變化,也使日本方面措手不及。經過斟酌,直到選定陳公博繼任南京偽國民政府主席之後,又把「移屍」的細節作了妥當的安排,通知陳璧君急速趕到日本充當演員,這才在十一月十二日由南京偽國民政府成立一個「喪典委員會」,並發出訃告:「國民政府汪主席,痛於民國三十三年十一月十日申時在日本名古屋帝大醫院逝世。倨生於民國紀元前二十九年五月四日巳時,享壽六十有二。謹於十一月十二日恭迎遺體回國成殮,擇期舉行國葬。」

這樣的訃告,明眼人自然不難看出其中漏洞百出:怎麼死亡的當天,沒有任何電訊消息?怎麼在日本不舉行任何悼念活動?怎麼國民政府不派專人到日本去迎接?等等疑問,不一而足。

於是,精心策劃的「移屍」鬧劇演出了。

十一月十二日上午九時,名古屋機場上,盛殮汪精衛的「臨時棺木」實際上是一具空棺被抬上了專機,機內供奉著裕仁天皇特賜的菊花勳章和頸飾。親臨機場「送行」的高級官員計有:小磯國昭首相、重光葵大東亞相、近衛文麿公爵、東條英機大將等一百多人。在哀樂聲中,「海鶼」號專機滑過跑道升空而去,接著又飛起了四架護航的戰鬥機。日本方面,這一場傀儡戲總算降下了帷幕。

南京方面,把「恭迎靈柩」的地點安排在明故宮內的軍用機場上。這一天,南京戒備森嚴,機場四周、城內城外,都布置了防空炮火,一百多架戰鬥機,也都整裝待命,隨時準備升空作戰。在機場上迎接靈柩的,有陳公博、周佛海、林柏生褚民誼等上千名大小漢奸。或許是由於天氣奇冷,也許是他們心裡更冷,只見大小漢奸們一個個臉皮灰白,嘴唇發黑。全身瑟瑟發抖。

中午,從日本空運「靈柩」的專機「海鶼號」還沒有飛臨南京上空,空襲警報卻拉響了:美機轟炸南京!在機場迎接「靈柩」的大小漢奸們驚恐萬狀,躲開不是,不躲開危險,萬一美機在空中將「海鶼號」擊落,事情就更糟。幸虧那天的空襲只是一般的轟炸,美機並沒有與「海鶼號」遭遇。下午五點三十分,空運「靈柩」的專機和四架護航機先在紫金山上空盤旋一圈兒,才在明故宮機場順利降落。

軍樂隊奏起了哀樂,陳公博等一批大漢奸慢慢迎上前去。機門開處,第一個走下來的就是陳璧君。大家向她慰問,她卻面挾重霜,一言不發,怒目而視,揮手叫眾人閃開。在這樣的時刻,卻要她出來充當一個演員的角色,也難怪她不高興。

陳公博等人登機護棺下機,放進靈車,然後四百多輛大小汽車組成的車隊進光華門,經中山路、新街口、中山北路、鼓樓、保泰街,兜了一個大圈子,將近一小時後方才到達偽國民政府。靈柩先在「別室」經過「大殮」,穿上長袍馬褂,佩上大綬,別上勳章,覆上青天白日旗,裝進一具早就備下的楠木里,這才停靈於大禮堂,接受弔唁。

用不著多說,從日本空運來的,當然是一具空棺。在禮堂接受弔唁時的屍體,才是真的。

按照訃告,原來是打算為汪精衛舉行「國葬」的,但是陳璧君堅決反對,主要是怕場面搞得太大了,會招徠美機轟炸。為此事偽國民黨中央召開第一百四十二次政治會議,會上陳公博問陳璧君:汪精衛可有遺囑?陳璧君回答說沒有。因為根據汪精衛的吩咐,《最後之心愿》是要等二十年後才能公布的。陳公博感到太意外:汪精衛並不是暴病而亡,怎麼可能沒有遺囑呢?周佛海卻在一旁暗暗竊笑:「這個傻瓜,還被蒙在鼓裡呢!」

陳公博提出要為汪精衛舉行國葬的建議,立刻遭到了陳璧君的嚴詞拒絕:「不要國葬!汪先生生前就不同意國葬。他關照過:只要在紫金山的梅花嶺上擇一塊風水地,搞一個堅固的墳墓,長眠在中山先生的身旁就可以了。在墓前的石碑旁邊,再立一塊矮碑,刻上先生最喜歡的《詠梅》詩。墓碑上只刻『汪精衛之墓』五個字,別的頭銜一概不要,就連『先生』二字也不要。別的你們都不要管了。聽明白了嗎?」

她拿出汪精衛以前寫的《詠梅》詩手稿:

梅花有素心,雪白同一色;

照徹長夜中,遂會天下白。

詩文寫得並不好,卻是汪精衛自吹自擂的得意之作。陳公博見陳璧君一切自有主張,不便於多說,把《詠梅》詩收進皮包中,第一百四十二次政治會議就結束了。自始至終,只有陳璧君和陳公博兩人的對話。會議決定:「汪精衛靈柩葬於梅花山,暫時不舉行國葬」。

梅花山在紫金山中山陵西側,明孝陵的前面,山上遍植梅、柏、桃、櫻、楓樹,風景秀麗。

陳璧君又堅持要用六十四抬「京杠」把棺木抬到山頂,為此「喪典委員會」只好發急電用專車把京杠從北京送來。一切就緒,擇定十一月二十三日出殯。

那一天,天氣晴朗,但是特別寒冷。清晨六時,陳公博等就到偽國民政府舉行了移靈祭奠儀式,宣讀了祭文,七時整起靈,由一名騎兵軍官騎著黑馬手執開道旗在前面開道,後面是兩排手執國旗、黨旗的騎兵,接著是軍樂隊、花圈隊,靈車用八匹白馬牽引,棺木上覆著偽國民政府的的國旗,後面是送葬的政府官員和軍校的學生們,送葬的隊伍,一共五萬多人,浩浩蕩蕩,走了三個小時,方才到達梅花山下。

梅花嶺從山麓到山頂,扎滿了黑白布球,沿路還搭了幾座松柏牌樓。墓穴的正中,掛著「汪主席之墓」的黑布幔,四周則是密密麻麻的輓聯,日本「大使」谷之正、侵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等大小官員及漢奸們依次排列成行。棺木用六十四杠抬上山頂以後,十點三十分,舉行安葬典禮,由陳公博主祭,把「國旗」、「黨旗」覆蓋在汪精衛的棺木上。十二時正,舉行入葬儀式。

陳公博、周佛海、初民誼、林柏生、陳君慧、陳春圃等人站立在棺材的兩邊,每人手執一條系在棺材上的黑帶子,舁棺入墓。

汪精衛的棺材,是用上等楠木做的,就這幾個人,就這幾條黑布帶子,怎麼可能「舁棺入墓」呢?原來這也是一場戲,「舁棺」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棺材的下面,有許多力夫扛著,從上面看起來,只見棺材由幾條黑布帶拽著,就慢慢兒地放進墓穴里去,而且放得平平穩穩的。

入葬的最後一節是「鏟土」,按例由死者親屬也就是陳璧君和她的子女們先撒第一鍬土,然後由陳公博等大漢奸撒第二鍬土,最後由小漢奸們繼續鏟土,象徵性地把墓穴填滿。把題有「汪精衛之墓」五個大字的石碑豎在墓前,整個儀式就算完成了。真正的建墓工程,當然還得慢慢兒進行。

按照計畫,汪精衛墓的設計大體上仿效中山陵的模式,工程浩大,耗資達五千萬元之巨。汪精衛屍體入葬以後,陳璧君生怕將來有人掘墓鞭屍,別出心裁,吩咐在建墓的時候,將五噸碎鋼材摻進混凝土裡,澆成一個特厚的墓殼。她滿以為這樣就能讓汪精衛的屍骨永存了。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十四個月,抗戰勝利了,而汪精衛的《詠梅》詩碑剛剛刻好,還沒豎立,整個陵墓則只澆灌了鋼筋混凝土的墓殼,地面建築還沒動工。

這時候蔣介石還在重慶沒有「還都」。一九四六年一月中旬,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在南京黃埔路陸軍總部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出席的只有陸軍總部總參謀長肖毅肅、南京市市長馬超俊、陸軍總部工兵指揮部馬崇六、七十四軍軍長張靈甫及南京市憲兵司令部負責人等。何應欽宣布開會以後,只說了這樣幾句話:「委員長不久就要還都南京。可是汪精衛的墳墓居然還在梅花嶺,和中山陵並列,太不像話了。如果不除去,委員長一定要大發雷霆,今天請大家來,就是商量一個拆除汪逆墳墓的妥善辦法。這事情要辦得乾脆利落,還要絕對保密。汪精衛畢竟是個國民黨的元老,如果消息傳出去,人家會說委員長容不得一個政敵的屍骨,那就不好了。具體辦法,請諸位研究吧。」

何應欽說完這幾句話,就走了。一切由與會者便宜行事。七十四軍工兵指揮官馬崇六說:「我已經去調查過,汪逆的墓是用鋼筋混凝土澆灌的,十分堅固,必須用大量的炸藥才能炸開。最理想的辦法是:先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然後在一個晚上突擊完成,這樣才能作到人不知鬼不覺,不留一點兒痕迹。」

會議決定立即投入準備工作,爆破炸墓工作定於一月二十一日晚上進行,由七十四軍五十一師工兵營用一百五十公斤TNT炸開墓蓋,先在報紙上發布陸軍部隊要試炮的公告,由憲兵部隊負責從一月十八日起對該地區實施戒嚴,到了一月二十一日夜晚,梅花山四周響起了陸軍「試炮」的隆隆響聲,工兵們在墓蓋底下裝進了炸藥,點燃引信,一聲巨響,墓蓋炸開,露出墓室。馬崇六命人劈開棺材,發現經過防腐處理的汪精衛屍體穿著長袍馬褂,頭戴禮帽,肩披紅色綬帶,基本上保存完好,只是臉色青中發黑,分明是中毒死亡的徵象。在他的馬褂口袋裡,除了陳璧君用毛筆在一張三寸長的紙上寫的「魂兮歸來」四個字之外,還有一張紙條,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筆跡寫著如下一首詩:

心宇將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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