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汪精衛「病逝」內幕 二、心力交瘁,舊創複發

一九四三年前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發生了根本性轉折:美、英盟軍取得了北歐和義大利作戰的勝利,墨索里尼獨裁政府垮台,法西斯軸心國開始瓦解,日本在太平洋戰爭中節節敗退。

汪精衛心知大事已去,敗局已定,心力交瘁,坐卧不寧。

一九四三年八月,侵華日軍限令南京偽國民政府主席汪精衛調集大米一百萬擔、壯丁二十萬名,用以支持東南亞戰爭。這期間,敵占區內反汪呼聲甚高,大部分地區離城十里就是游擊隊或地方武裝的勢力範圍,汪偽政府的命令根本沒人聽。汪精衛左右為難,一籌莫展。

十一月底的一天,汪精衛正和老婆陳璧君兩人在頤和路官邸樓上商量這件事情,侵華日軍總參謀長松井太郎和犬養健上門來催糧催丁,汪精衛急忙下樓來迎接。心中煩惱,腳步也就慌亂,一腳蹬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八年前脊椎骨負傷處正好磕在樓梯的稜角上,當時就昏了過去。

從此汪精衛舊創複發,從後背疼痛逐漸發展到前胸、兩肋,呼吸、咳嗽皆痛。十二月十九日,住進了南京日本陸軍醫院,由外科軍醫後藤做手術取出了一九三五年十一月留在後肋的那顆子彈。術後住進北極閣一所精緻的小公館內休養。這所公館本來是蔣介石的小舅子宋子文的,南京淪陷後被日軍侵佔,汪精衛投降後,日本人又賞給他作為官邸之外的小公館,似乎早就預測到汪精衛會有外遇似的。

這期間,陳璧君因為廣東有急事,離開了南京,汪精衛小公館的病床面前,一概都由他的情人施旦料理。

這個施旦是何許人也?話還得從很早以前陳璧君怎麼會嫁汪精衛說起。

一九零七年,汪精衛奉孫中山之命,到馬來亞檳榔嶼活動。汪精衛是有名的美男子,有「南國梅蘭芳」之稱。陳璧君是當地富商的女兒,當時只有十六歲。她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遇見了汪精衛,被他那英俊瀟洒的美貌和口若懸河的談吐所動,一見傾心,追隨左右。第二年,陳璧君曾寫信向汪精衛求婚,一者當時汪精衛追隨孫中山從事革命,生死不知,再者他還有個從小定親的未婚妻沒有解除婚約,所以無法答應她。第三年,陳璧君為了追求汪精衛,也到日本去留學。這時候,汪精衛正在組織暗殺團,陳璧君出於追求汪精衛的目的,一定要參加,終於成了暗殺團七個成員之一。當年即與汪精衛化裝成夫妻,潛回北京,在前門外琉璃廠馬神廟衚衕開一家「守真照相館」作為掩護,積極策劃暗殺宣統生父醇親王。事機敗露後,汪精衛被捕入獄,陳璧君四處奔走,為了籌款,甚至化裝成男人到澳門賭場上去孤注一擲。辛亥革命成功以後,汪精衛被釋放,考慮到以上諸多因素,特別是已經偽裝過夫妻,同居過一些日子,不能再加推託,這才勉強和陳璧君成婚。

實際上,汪精衛並不愛陳璧君,而愛的是同在日本留學的方君瑛。

陳璧君身子肥胖(因此小名叫「肥環」),相貌平平,方君瑛身材苗條,相貌出眾;陳璧君出身富豪,從小嬌生慣養,性格孤傲任性,感情外露,驕狂不拘,熱得燙手,是個標準的權欲狂,方君瑛文靜溫柔,性格內向,所有感情,都深藏不露,是個典型的賢內助。但是多種原因,讓陳璧君先下手為強,方君瑛雖然也深深愛著汪精衛,可是晚了一步,只好失志不嫁,做汪精衛「精神上的妻子」。

為此,辛亥革命後汪精衛與陳璧君雙雙去法國留學,方君瑛也和他們同行,並給他們照看孩子,陳方之間的關係,也還可以。

回國以後,陳璧君逐漸發覺汪方之間有感情,打翻了醋罐子,時常和汪精衛吵鬧不休。大革命時期,他們三人都在廣州,有一次陳璧君居然當眾羞辱了方君瑛。方君瑛覺得無法再活下去,竟以一死而明志。留給汪精衛的遺書中有這樣的話:「無形的精神之愛,亦不能維持,與其寂寞於他年,何如死亡於此日。」留給陳璧君的遺書中,則說:「妹不辭一死,所以明其志也。」汪精衛十分傷心,親寫輓聯悼念:

紅顏知己,曠代難逢,

可憐魔劫重重,萬古和流新血淚;

白日盟心,他年有約,

太息恩情渺渺,三年永系舊精魂。

方君瑛一死,汪精衛對陳璧君的感情更加冷淡。陳璧君雖然也有悔意,可已經太晚了。

蔣汪合作以後,汪精衛出任行政院院長。有一天,他在日本留學時代的老同學曾醒家遇見一位長得和方君瑛十分相似的女士,此人姓施名旦,已經結婚,丈夫是他手下最忠實的走狗曾仲鳴的隨員。汪精衛對她一見鍾情,施旦也久慕汪精衛的風流瀟洒,兩人一拍即合,暗渡陳倉,非止一日。陳璧君似乎也略有所聞。不久抗戰事起,施旦隨丈夫去了內地,從此勞燕分飛,陳璧君也就不多追究。

汪精衛投敵以後,施旦從內地來到南京,告訴汪精衛:她已經和丈夫離婚,從此沒有法律上和道德上的障礙了。這時候陳璧君不在南京,汪精衛即任命施旦做自己的秘書,從此可以公開出入公私官邸。不久陳璧君得到情報,從廣州趕回來和汪精衛大吵大鬧。汪精衛是個怕老婆出名的人,這一回不知從哪兒借來的三分膽子,居然發了一次小小的脾氣,敢跟河東獅對抗了幾句,說她已經逼死了一個,如今又要來逼死第二個。

施旦的形象雖然和方君瑛十分相似,性格卻很不相同。她主動跑到陳璧君那兒,直截了當對她說:「汪先生愛我,是因為我長得像方君瑛,把我當作她來愛。這是一種心理變態,對你們夫婦之愛,並無妨礙。他對我說過:一九三五年十一月被刺之後,醫生判定他最多只能再活十年。這話報紙上也登過。如今只剩下五年了。我跟著汪先生,為肉慾談不到,為財物也非我所欲。我只是愛惜他、仰慕他。我這樣做對我並無利益可圖,但對你卻有好處。我和他相處,起碼能安定他的心情,讓他覺得生氣勃勃。你如果為此和他翻臉吵嘴,結果對你未必有利。我只是個僕人,禍福利害,在你一念之間。只要你決定讓我走,我立刻離開此地、離開他。」

她的話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卻有剛有柔,攻守並用,居然使這個一向精明能幹、從不饒人的母老虎敗下陣來。她答應讓施旦留下,自己則經常住在廣州。從那以後,汪精衛的一切起居飲食,就都由施旦照顧,而且也確實比陳璧君要溫柔體貼得多。

一九四四年元旦以後,汪精衛病情轉重:體溫增高、四肢麻木、大小便失禁,終於卧床不起,從北極閣遷回頤和路官邸。到了一月中旬,汪精衛下肢麻木,失去知覺,已經不能站立,和癱瘓也差不多了。他的私人醫生德國人諾爾表示目前的醫學已經無能為力。他預感到自己末日將到,寫了一份遺囑,題名《最後之心愿》,萬一等不到陳璧君回來,要施旦轉交陳璧君,並再三叮囑:此遺囑只能在他死後二十年才能公諸於眾。以陰曆計算,那一年他正好六十周歲,又寫了一首《六十自述》詩:

六十年無一事成,不須悲慨不須驚;

尚存一息人間在,種種還如今日生。

汪精衛的文採在國民黨內算是頗有名氣的,當年孫中山先生的遺囑,就是由他起草寫成。到了晚年,江郎才盡,才氣枯竭,寫出來的詩,簡直有如蒙童剛剛開筆,想想既可笑亦復可嘆!

到了二月中旬,日本派了骨科專家黑川利雄專程趕來南京給汪精衛診斷,判定為骨腫病,已經進入危險期,考慮到南京醫療調教差,無法進行大手術,建議到日本去治療。陳公博認為治癒的希望不大,主張不去的好。陳璧君從廣東趕回來,主張盡一切可能極力挽救。陳公博不便過份反對,於是決定讓汪精衛轉日本治療。日本的東條內閣經過討論,決定把汪精衛送到名古屋帝國大學附屬醫院治療,因為那裡的骨科是日本全國最好的。

汪精衛決定去日本治療以後,就提出希望施旦作為護理人員一起赴日,但是日本方面認為施旦名不正言不順,不同意施旦隨行。汪精衛是個傀儡,在日本主子面前只有唯命是從的份兒。他在行前給了施旦一筆款子,含著眼淚對她說:「只有你最了解我,也只有你對我最好最盡心。我這一去,如果能夠治癒回來,你我當然依舊團聚;萬一不治,你要趕緊離開南京,從此隱姓埋名,不要再出頭露面。」

一九四四年三月三日上午,汪精衛在病榻前召見陳公博和周佛海,眼淚汪汪地說:「我這次到日本去治療,凶多吉少。南京這個爛攤子,就交給二位了。我知道二位之間,有點兒小小的隔閡,希望你們以大局為重精誠團結,苦撐苦熬,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吧!」

上午十一時左右,汪精衛半倚病床,潦潦草草地寫了一張最後的「手諭」,交給陳、周二位。這實際上就是汪精衛的「遺詔」。內容如下:

銘患病甚劇,發熱五十餘日,不能起床。盟邦東條首相派遣名醫來診,主張遷地療養,以期速痊。現將公務交由公博、佛海代理。但望早日痊癒,以慰遠年念。

兆銘

下午一時,汪精衛乘專機「海鶼」號飛赴日本。同行的有陳璧君,子女文惺、文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