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誰犧牲珍珠港 四、特級密電,破譯以後

一九四一年春,日本政府任命海軍大將野村吉三郎為特命全權大使,前往美國進行日美和平談判。

野村吉三郎早年曾在駐美大使館任武官,那時候羅斯福正任海軍部副部長,兩人有些交情,也算得上是老朋友。日方想利用這一私人關係,在談判桌上占點兒便宜。

羅斯福身為總統,具有非凡的政治頭腦,當然看到日本陸海軍在南洋的步步進逼,所謂「和談」,不過是虛晃一招而已,根本就沒有誠意。他不但不再理睬野村吉三郎,而且斷然決定實施對日禁運,並凍結日本在美資產,作為警告。

九月六日,日本內閣召開了一次御前會議,作出了如果和談無望,則決心開戰的決議。十月,日美和談終於破裂。這時候,日本政府已經初步決定在十二月八日偷襲珍珠港,除了外交官之外,旅美日僑開始逐漸撤退。但為了掩蓋開戰的企圖,蒙蔽美國,日本政府再次派出來棲為特使匆匆赴華盛頓繼續搞假談判,日美之間的定期客輪也依舊照常開航,迎接最後一批撤退僑民的龍田丸,也於十月十五日如期開往檀香山。

所有這一切,美國政府都還被蒙在鼓裡。

中國方面,由於池步洲等人破譯了檀香山與東京之間的幾十份密電,已經預測到日本將對珍珠港有所行動了。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三日,池步州又破譯了一份由日本外務省致駐日大使野村吉三郎的一份特級密電。日本外務省與各地使領館之間的密電,種類很多,有通用型的,適用於所有的使領館,有專用型的,只適用於某一個大使館或領事館。池步洲破譯的這一份特級密電,用的是日本外務省與駐美大使館之間專用的密電碼。主要內容如下:

(一)立即燒毀各種密電碼本,只留一種普通密碼本。同時燒毀一切機密文件。

(二)儘可能通知有關存款人將存款轉移到中立國家銀行。

(三)帝國政府決定按照御前會議決議採取斷然行動。

根據當時情況判斷,這是「東風,雨」(即日美開戰)的先兆。結合前此譯出的檀香山軍事情報,池步洲作了兩點估計:一,發動戰爭的時間可能在星期天;二,進行突然襲擊的地點可能在珍珠港。——這是十分精確的判斷,事後證明他的判斷完全正確。像這樣精確的情報,一個國家的總統居然不信,那可就活見鬼了。如果羅斯福總統據此秘密作了精密的部署,全殲來犯之敵,太平洋海戰史甚至第二次世界大戰史,肯定會是另一種寫法。

整整半年,珍珠港與東京之間的軍事情報一份份被池步洲破譯,從種種跡象分析,日本內閣正是打算拿珍珠港當突破口的。但是半年多時間中,又不見日軍有什麼舉動。真所謂「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千等萬等,望眼欲穿,如今總算等來了日軍真要發動對美作戰的消息。而日美一旦開戰,對緩和中國戰場上的壓力、對中國抗戰的取得勝利,分明有極大好處。這樣的消息,正是包括蔣介石在內的所有中國人都在祈望著的。

池步洲激動不已,立刻把譯出的電文拿去給組長霍實子看,並提出上述的兩點見解。霍實子頻頻點頭,連聲稱是,當即提筆簽署意見:「查『八·一三』前夕日本駐華大使川越,曾向日本駐華各領事館發出密電:『經我駐滬陸、海、外三方乘出雲旗艦到吳淞口開會,已作出決定,飭令在華各領事館立即燒毀各種密電碼電報本子。』說明日寇已決定對我國發動全面戰爭。現日本外務省又同樣密電飭令日本駐美大使館立即燒毀各種密電碼本子,這就可以判明日本已經快要對美髮動戰爭了。」

得到了這樣重大的情報,霍實子也不敢怠慢,拿著密電譯文,跑步送交代主任毛慶祥。毛慶祥閱後,更不敢耽擱,立即親自送去給蔣介石。蔣介石看到了這樣的密電,一面口頭嘉獎軍技室的破譯密電人員,一面著毛慶祥立即將密電內容急轉中國駐美國大使館武官蕭勃,通知美國海軍情報署作好準備。從密電破譯到送達美方,全是快速運轉,其間刻不容緩,絕無耽擱。

蕭勃是軍統局駐美國站站長,正因為這一情報是通過他的手送交美國的,因此長期以來,不論國內國外,都以為這一情報是軍統人員所破譯,無形中給戴笠及其一夥兒臉上貼了金了。

蔣介石送交羅斯福的情報,是僅此一份,還是從五月份以來所有與檀香山有關的情報都送去,則是毛慶祥辦理的,事涉機密,無法推測。

從常情判斷,既然蔣介石極希望美日交戰,即便五月份以來的密電從來沒給羅斯福送去過,如今事情到了關鍵時刻,毛慶祥不是白痴,蔣介石更不是笨伯,總不至於還要「留一手」,來一個羞羞答答,「猶抱琵琶半遮面」吧?

至於羅斯福總統接到了這樣十萬火急的情報,究竟為什麼不趕緊設防,不趁此機會打一個露臉的漂亮仗,全殲來犯之敵,前面已經說過,有三種可能:一是麻痹大意,一是忍痛犧牲。一是被馬歇爾將軍「不愛打電話」所耽誤。

「不愛打電話論」近乎玩笑,也缺乏起碼的軍事常識,這裡不多講它。

「麻痹大意論」,是二戰以來眾所公認的。羅斯福不相信中國特工有這樣廣大的神通,居然能夠破譯出如此重要的密碼。因此,他認為這是蔣介石「創作」出來的神話,旨在誘使美國對日宣戰。直到珍珠港徹底被炸,方才後悔不迭。所有這一切責任,羅斯福在世的時候也都沒有加以否認,但他譴責太平洋艦隊司令的麻痹大意,事後將其撤職了。

「忍痛犧牲論」,則是近年來見諸報刊的新說法。因為承認了總統麻痹大意,也等於承認了羅斯福是個白痴。特別是今天我們看到了池步洲所破譯出來的日本外務省與檀香山、與日本駐美大使之間的這些密電,就是一個沒有任何軍事常識的平民百姓,也不會看不出日本的企圖,也不會絲毫不作防範。而作為一個政治家兼軍事家的羅斯福,偏偏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這不僅僅是他姓「羅」的一個人的恥辱,簡直也是整個美國人的恥辱。面對被徹底摧毀的軍港和數以千計的死傷軍民,一聲「對不起,我錯了」,是無法交待也無法逃避指責的。

於是,在羅斯福死後,他的私人日記被「發掘」出來了(當然只能通過他的家人或親屬或律師)。在日記上赫然記載著:他之所以要「裝糊塗」,完全是因為眾參兩院遲遲不肯通過對日宣戰的提案,於是他採取了「斷臂戰術」,犧牲局部,以換取國會的舉手通過。

可以給「犧牲論」作旁證的是:第一,美國國會嘗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保持中立、兩邊賣軍火、趁機發財的甜頭,確實不願參戰;第二,美國海軍駐珍珠港的航空母艦本來是三艘,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軍偷襲珍珠港的時候,竟神奇地一艘也不見。這些航空母艦都到哪裡去了?是羅斯福總統不願犧牲得太大,事先悄悄兒調走了。

持這一論點的,有一條最最難以自圓其說的破綻,那就是:作出如此重大犧牲,是否必要。

不妨這樣設想:羅斯福總統得到了日軍要偷襲珍珠港的確切情報,秘而不宣,卻偷偷兒調兵遣將,布置好埋伏,等待山本五十六的海軍航空兵鑽進口袋裡來,然後一舉加以殲滅。這樣,是日軍首挑戰釁,是可忍孰不可忍,眾參兩院肯定也會一致通過對日宣戰的提案,而美國的海空軍則可以免去遭受重大的損失,何樂而不為歟?

要想在日本特工的注視下調兵布防,難度當然很大。正因為難,所以才要英明的領袖、偉大的統帥,不然,要他這個總統做什麼?

還是那句話:天才與白痴之間,往往只有一紙之隔。君不見:歷史上多少英明、偉大的人物,傾其全力去做的,卻是一件「自斷其手」的傻事兒、蠢事兒。這樣的事情,是連略知人事的小孩子都不會幹的。

用階級眼光看問題,羅斯福不相信日本人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於不宣而戰,應該說是情有可原的。因為他是個資產階級政治家,不懂得階級學說,不明白日本軍國主義者的階級本性。無獨有偶,最懂得階級學說的無產階級革命導師斯大林,居然也不明白希特勒的階級本性,竟相信這個貪得無厭的戰爭狂人會恪守「互不侵犯條約」,在廣袤幾千公里的邊境線上,竟不對德設防;甚至在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六)夜間,有個德軍司務長越過邊境向蘇軍投誠,說出了「德軍明天就要全面發動進攻」的情報,蘇軍居然也認為是「神話」,不予理睬,以致讓希特勒在一夜之間突破邊境兵臨莫斯科城下,打了斯大林一個措手不及,釀成了一九四一年八月德軍包圍列寧格勒,餓死、戰死軍民一百餘萬的人間慘劇。這情況,跟羅斯福的「不相信、不設防」簡直如出一轍。他們兩個,簡直就是難兄難弟:要說天才,都是天才,要說白痴,都是白痴!

當然,「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何況「事後諸葛亮」,人人會當。要是當時叫你叫我來決策,會是怎麼個模樣,還很難說呢!

但是,不管歷史的真實如何,後人的評說又是如何,通過珍珠港事件的爆發,美國立即對日宣戰,並拉開了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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