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 第54章 父親

齊樹根極少看到身邊這位趙同學如此猙獰的神情,太稀罕了,齊樹根自認自己已經足夠與人為善,所以他找的哥們兄弟,大抵是這類貨色,家裡有錢沒錢是很次要的,主要得別一門心思鑽營,恨不得把全天下人都踩成累累白骨,然後站在上頭傻笑,多傻啊。肚子就那麼大,撐不下太多野心的嘛。像馬小跳,雖說是一開小寶的小富二代,但就很對齊樹根的胃口,而八兩同志,也差不多,齊樹根喜歡跟這些個略帶著點文青理想的孩子打交道,大家都不累。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是能養活人。小人之交貴如油,一旦沒錢就養不起。齊樹根輕輕問道出事了?需要兄弟捲起袖管幫忙?趙甲第收起手機,打擊道就你這身板,帶出去都顯丟人現眼,干仗怎麼都要挑橫槍立馬目圓睜一聲好似轟雷震的彪形大漢,就你?以為打dota玩暗黑啊,再說你打dota也沒超神過。齊樹根無語道這話傷感情。

趙甲第先把齊樹根送回省委大院門口,直奔保俶路小山上的私宅,劉欣喝著酒窖里的葡萄酒,不是什麼知名酒庄的燒錢玩意,一些是趙家在那邊私人酒莊裡出產的,還有一些是價廉物美的牌子,在歐洲也就一瓶賣個六七歐元,但口感都不差,也稱不上小庄大酒,屬於人挑酒酒挑人,都對眼了才喜歡,反正對劉公子來說不差幾瓶貴酒來裝點門面,還不如挑些小眾的合口味的更對得起自己,去他媽的拉圖瑪歌,劉欣讀書那會兒連英語四級都沒過。趙甲第坐下後,問道章東風主動找你的?劉欣臉色凝重點點頭,便不再廢話。

「時間地點。」

「晚上六點,地點說讓你定,他怕你不敢赴約,先給你吃定心丸。」

「好大的魄力。」

「這個是事實。」

「那就這裡好了。」

「好,我跟章東風說。」

趙甲第抽煙,劉欣喝酒,氣氛凝滯,談不上和睦融洽。他們兩個能坐在一起,本就是天意弄人,能不互相嫩死誰已經難能可貴。

最後趙甲第問道:「這酒你付錢了沒?」

「操,還需要老子掏腰包?這地方還是我給你搞定的,別過河拆橋啊!」

「兩碼事。」

「撐死了幾百塊錢你也跟我計較?」

趙甲第不客氣地實誠道:「計較。」

劉欣一臉悔恨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認識你,算我瞎了狗眼。」

趙甲第平淡道:「小錢跟你計較,一分一毛都算清楚,好不容易有一塊清凈地,是怕你把這裡弄得烏煙瘴氣,什麼狐朋狗友都往這裡帶,省得我以後想念你的好都難。可大錢,就不計較了。是我欠你的。」

劉欣愕然。怎麼都沒料到是這個答案。

劉欣搖頭道:「大錢,還是有借有還好了,我也不喜歡欠人情。真出了大事,哪天我進局子天王老子都救不了,記得去探望幾眼就行。」

趙甲第輕聲道:「別怪李哥現在跟你們拉開距離,這不是卸磨殺驢,而是對誰都有好處。至於你跟宋懷海那點破事,真以為李哥不知道?」

劉欣一臉苦笑。

趙甲第斜眼瞥了一下劉欣,說道:「你就不能再等等?」

劉欣自嘲道:「就我這坐不住的屁股,能有那個耐心?說實話,這一點我是真心佩服你們這些傢伙,李檀,你,還有樊龍泉,難道真是讀書讀出來的定力?早知道當初就硬著頭皮多讀點書了。」

趙甲第白眼道:「你的反省還不如不反省。」

劉欣哈哈大笑,「這話我愛聽。」

趙甲第站起身,趴在欄杆上看西湖夜景。劉欣揮手說了聲走了,就乾淨利落撤退,果然沒忘記在樓下結帳。這家佔盡西湖風光的半私人會所性質小樓就招聘了幾個人,除了負責酒窖的,其餘幾個都是精心篩選的年輕美眉,聽說有中國美院學生來兼職的,也有兩個戲劇學院什麼地方出來「陶冶情操」的,都是杭州本地的妹子,也都很水靈,素質頗高。最大的好處的就是人養眼了,顧客就不太會計較烹茶手法的稚嫩火候的欠缺,或者說看人多過喝酒。客人一半都是李檀拉來的,一小半是劉欣和樊龍泉捎來的,剩下一些則是李倩方菲這些優質少婦請來的朋友,貌似回頭客挺多,也不知道是純粹給人情面子還是真喜歡這沾帶水氣的地兒。趙甲第倒是不常來,袁樹隔三岔五會來打點,畢竟是送給她的小廟小地盤,她打心眼珍惜。每一款酒,每一斤茶葉,都由她過手,事無巨細必躬親,以她心細如髮的性格,這裡真挑不出大毛病。

趙甲第把韓道德給喊來,一起坐在樓上喝茶,這位自認狗腿的大叔現在不忙,偶爾就過來幫工打雜,服務員就都是他把關收進來的,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眼光沒二話,天曉得這位大叔是閱人無數還是閱女無數。現在魏鋒已經被重返趙太祖身邊當差,估計是重操舊業干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田圖斐去了誰都不知道的鬼地方,人間蒸發一般,原本挺熱鬧的杭州,加上馬小跳忙著幫父母跑生意,馬尾辮那邊步入正軌,也需要去外地各省四處奔波,李檀更是去中央黨校深造,彷彿一下子就冷清下來,這讓趙甲第想起了高中畢業以後的情形,都要各自忙著前程,偶有想念,天南地北的,也就是打個電話發條簡訊,真的很難再聚。趙甲第想起小白臉黃華在《西遊卻東行》一段很欠抽的言語:小娘子,休要戀慕那些仗劍青衫,休要思量那些白衣俊彥,江湖催人老吶,情郎一夜變白頭;小妖精,莫要艷羨那種長生不老,莫要惦記那些功德無量,天地無情啊,圓滿轉頭變成空。

趙甲第試探性問道:「老韓,求你一件事?」

韓道德笑著露出門牙,「大少爺,瞧您這話說的,這不打我臉嗎?您說,我沒廢話。」

趙甲第最怕這態度,「我回頭把唐綉思資料給你,你先看看,我的意思是讓你去幾家公司當卧底,每半年換一家,不管大事小事好事壞事都列出個單子。」

韓道德愣了一下,道:「就這事?沒問題啊,但半年一個公司,兩三年才那麼幾家,這摸底速度,來得及嗎?」

趙甲第笑道:「可能還有個人會做這件事,就是不知道他放不放得下架子。」

韓道德沒問是誰。

趙甲第看了下手錶,「快到了,你老韓,要不你避開一下?」

韓道德痛快起身道:「行吶,我先去樓下酒窖那裡長長見識。」

趙甲第點了點頭,等了約莫十來分鐘後終於接到電話,下樓,再下階梯,在門口接到那個人。

項如意。一個曾被馬小跳誤認為是情敵的浙大高材生,當過網管,和趙甲第齊樹根一起打過遊戲,也打過籃球,懷才不遇,說的就是這種人,最可悲的不是這種人不願意去拼,而是拼了還是無法出人頭地,做醫藥代表的時候,為了一個單子喝酒胃出血喝進了醫院,同樣混不出來,畢竟像曹景略那樣不死總能成功出頭的幸運兒,是鳳毛麟角,大多數還是碌碌無為,變成老男孩,再變成老男人,雞毛蒜皮,柴米油鹽,大腹便便,什麼理想什麼志向,連自己都忘得一乾二淨。趙甲第相信那個跟馬小跳最終遺憾擦肩的女人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直覺,項如意缺的只是平台,這一點,趙甲第能給,但給太早了,項如意可能非但不感激不答應,反而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而且也等於拔苗助長,即使接受,也會擺不平姿態,過重的書卷氣,只會紙上談兵,到頭來事情不成,只會怨天尤人,瞎感慨時運不濟,這一年多,項如意吃的苦頭不少了。

見到趙甲第,項如意明顯拘謹了些,完完全全的不卑不亢,哪裡那麼容易做到。大道理之所以是永遠是束之高閣的大道理,不正是因為言易行難?

趙甲第和他一同走上階梯,項如意嘴唇微動,似乎在默數台階級數。

坐下後,窮困潦倒的項如意開門見山說道:「你說吧,什麼事情要我做,只要別真賣命,都行。」

趙甲第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當然條件也沒遺漏。

項如意盯著趙甲第,一臉古怪。

趙甲第以為事情黃了。

項如意突然笑道:「趙甲第,你想多了,我沒那麼多自尊,再說,那也不是自尊,是自卑,這個我還是懂的。看得出來,你是真把我當朋友,謝了,否則以你的身份,加上這種事情的酬勞,無數人求都求不來,結果被你搞得像你在求我一樣。退一萬步說,兩三年里能在五六家一線企業里正兒八經打工,最後主動瀟洒跳槽,不說薪水高低,這份履歷就讓很多人羨慕得要死了。既然你把我當朋友,那我也提一點要求,就一點。」

趙甲第笑了笑,點頭說道:「你說。」

項如意神情執著:「這事情完了以後,如果我做的還過得去,我想去你下邊一家公司,從最基層做起,能爬多高,看我自己。」

趙甲第笑道:「一言為定。到時候你要後悔也可以,你別急著反駁,反正我先把話放在這裡。」

項如意臉色舒緩,再不緊張。

多浪漫主義的一個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不再浪漫?

趙甲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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