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小時候 美好之四 回不去的名字叫童年

這個世界上,對你好的就是好人,對你不好的就是壞人。 世界上還有一種角色叫炮灰,他們資質平庸,他們努力非凡,他們永遠被用來啟發和激勵主角,製造和解開誤會,最後還要替主角擋子彈——只有幸運的人才能死在主角懷裡,得到兩滴眼淚。死亡是一把匕首,然而流血負傷的是活著的人。難過的時候就吃東西,因為胃和心的距離很近,當你吃飽了的時候,暖暖的胃會擠占心臟的位置,這樣心裡就不會覺得那麼冷清,那麼空落落的。

整個樂團的排練結束之後,余周周並沒有急著去送琴。她今天是自己背著琴來排練的,並沒有使用樂團的公用樂器。

十五分鐘後,她還要參加新年彙報演出的排練。余周周參加了陳桉他們的四重奏。

人群散盡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抱著琴,背著書包挪動到另一個中型排練場。陳桉和另外兩個團員正在一起聊著天。陳桉高二,另外兩個團員都是初三,只有餘周周還是個小豆丁。

「學長,這兩天方便讓我爸爸給你家打電話嗎?唉,他們都煩死我了,他們特別希望我能考上振華,可是剛結束的市統考我根本沒進前五百名,我爸差點兒沒把我皮給扒了。我早就不想來樂團了,他們就為了那五分的中考加分逼著我來排練。我爸說,想跟你打聽一下振華現在高三的師資配備,明年我入學的時候,高三老師大批下到高一來帶班,他想先了解一下。」圓臉的中提琴手一邊說話,一邊擰著琴弓末尾的調節桿。

旁邊正在擦琴的短髮女孩已經大笑起來:「你爸想得真遠,你能不能進振華還是個問題呢,就在這兒考慮起分班的問題了。長遠,真夠長遠的。」

圓臉男孩有些不樂意了:「這有什麼,大不了花錢上議價生啊,才幾萬。」

「才幾萬?行,你們家有錢,你們家真有錢。」短髮女孩一撇嘴,背過身去。

陳桉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微笑著看他們鬥嘴,遠遠望見杵在門邊、抱著大提琴的余周周,才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對抗:「開始排練吧,周周過來了。咱們早些結束,要不她就趕不上六點鐘的動畫片了。」

另外兩個人撲哧笑出來,圓臉男孩開始怪叫起來:「青春啊,這才是青春啊……」

余周周紅了臉,惡狠狠地瞪了一下陳桉。他卻攤手,朝她毫不愧疚地咧嘴一笑。

排練的過程很順利,中間被陳桉打斷了幾次,讓把合音不協調的地方重新磨合了幾次,才五點十五分,他就宣布排練結束。

另外兩個人還要匆匆趕往農大附近的中考衝刺補習班,於是陳桉幫余周周背著大提琴,送她回家。

「其實真的不用了。」余周周不好意思地推辭。

「天冷路滑,你一個人背這麼大的琴去擠車,多不安全。」陳桉說話時呼出的白氣轉瞬即逝,余周周仰頭看著他隱藏在白氣後溫潤的眼睛,不由得感到心底一暖。

「謝謝你。」

陳桉仍然喜歡揉余周周的腦袋,居高臨下,即使她帶著小小的絨線帽子,他也會揪著帽子上垂墜的小絨球拉來拉去。

「客氣什麼。」

冬天北方的夜晚天黑得很快,華燈初上,余周周小心翼翼地盯著腳下,她今天穿了平底的雪靴,所以感覺腳下格外打滑。

突然感覺到右手一緊,是陳桉拉住了她的手,深灰色的手套把她那淺灰色的手套緊緊地包在了裡面。她笑笑:「謝謝,這段路特別滑。」

「所以說,你一個人背著琴走很危險啊。」他們穿過了少年宮前面的廣場,到了大門口,陳桉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周周,現在在看什麼動畫片?」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陳桉回頭問。

余周周聞聲,表情立刻不再平靜:「《灌籃高手》,特別、特別、特別好看!」

陳桉好看的眉眼也彎起來:「哦,是這個啊,我也喜歡。」

每當余周周提起《美少女戰士》一類的動畫片時,陳桉只是擺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而這一次,他說,他也喜歡。余周周立即在座位上跳起來,結果頭狠狠地撞到了車頂。

「沒事吧你,這麼激動?」

余周周疼得淚眼汪汪,抬起頭迎著對面的車燈,眼裡霎時像是亮起了兩盞水盈盈的燈。

「因為……特別好看。」

陳桉朗聲笑起來,他知道余周周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些,說話做事也很有自己的主見,可是每當提及她十分看重的人或事物,她總是辭彙量很貧乏,用一些最最簡單樸素的詞語,一遍遍地用重複的方式來笨拙地表達自己的喜愛。

「的確。我也是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然後跑去借了全套的VCD,後來又收藏了漫畫,為了看全國大賽的部分。的確……」陳桉頓了頓,最後還是低頭笑出來,學著余周周的樣子說,「的確,特別好看。」

余周周的小女生特質瞬間大爆發:「所以,你喜歡誰?」

陳桉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搖頭:「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小丫頭看《灌籃高手》和看足球一樣,都是沖帥哥去的。」

「我不是!」余周周嚴肅起來,瞪圓了眼睛。

「哦?」陳桉半眯著眼睛,「那你為什麼問我喜歡誰?」

余周周愣了半天,張張嘴,最後還是伸手揪住他的羽絨服:「總之你喜歡誰?」

陳桉聳聳肩:「我喜歡櫻木花道和水戶洋平。」

這個答案出乎余周周的預料。的確,她周圍的人都喜歡櫻木花道,願意看櫻木花道出糗的情節,但是沒有人會把櫻木當作最愛,他是個會耍寶的主角,可是,他們喜歡他,他們不愛他。

陳桉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你看,我就說,你們只知道沖著帥哥去。你喜歡誰?流川楓?」

余周周搖搖頭。

「仙道彰?」

余周周又搖頭。

「那是誰?」

余周周歪腦袋想了很久,才無比認真地、慢慢地說:「我喜歡的不是某一個人。我喜歡他們……我喜歡他們的樣子。他們每天每天上學的樣子、打球的樣子。還有,他們敢挑戰,敢誇海口,但是會努力,而且,不怕輸,也不怕羞。他們輸得起。」

陳桉愣住了,回過頭認認真真地看著余周周。

眼前的小丫頭,一臉嚴肅和憧憬,那雙眼睛折射著橙黃色的車燈,閃耀出一片意味不明的光彩,一不留神,就會被灼傷。

陳桉轉過去不再看她:「周周,你輸不起嗎?」

余周周點頭:「我輸不起。」

陳桉再也沒說話。

到了周周外婆家附近,陳桉先把錢遞給司機,然後下車打開車門,從後排將大提琴從余周周懷裡接過來。

「你不直接坐車走嗎?」

「直接送你到家門口吧。」陳桉把提琴背到肩上,「看你上樓了,我再回家。」

余周周不再推辭。只是這一次,她主動拉住了陳桉的手。

她忽然想起來,也是在這樣一個冰天雪地的季節里,她一路前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卻抬頭看到了陳桉。這一次,他們能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余周周突然覺得一種單純的喜悅滿溢心間,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感覺,然而卻踏實篤定。每次看到陳桉,看到他永遠淡定自若、雲淡風輕的樣子,余周周就會覺得,世界上沒什麼大不了的。苛刻易怒的大隊輔導員,涼薄自私的班主任,班級裡面的世態炎涼,這一切一切讓余周周覺得難以忍受的事情,擺在陳桉面前,一定都是一笑了之的。

陳桉是她的榜樣。余周周時時刻刻告訴自己:你要像陳桉一樣,一定要像陳桉一樣。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只是拙劣的模仿,她可以假笑,但終究是假的,心裡還是疼,還是在乎,還是不平。

「周周。」到了家門口,陳桉放下肩頭的提琴,「忘了告訴你,這次元旦演出之後,我就離開樂團了。」

余周周接提琴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為什麼?」

「我在準備數學聯賽和物理聯賽,參加這些聯賽主要也是為了取得保送的機會。原本我只要升上高一,和樂團以前簽訂的合約就算終止了,何況當年我並沒有利用那五分的加分,所以即使我初中時退團也是沒有關係的。不過,就是因為谷老師和教我小提琴的江老師,我才一直留在這裡幫他們帶小提琴部的。現在谷老師和江老師都要離開樂團了,我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了。」

余周周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哦,也好,」她慌亂地搖搖頭,「也好。」

陳桉微笑著看著小丫頭一邊搖頭一邊說「也好」,還是抬起手放在她頭上:「以後還是會偶爾來樂團看看的,我們還會見到的。」

這種承諾,一定不要相信。

余周周仰頭微笑:「我知道,一定的。你要好好複習。」

她背起琴朝陳桉擺擺手轉身離開。

「周周!」

余周周回頭,陳桉雙手插兜,站在橙色路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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