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 金融危機中的製造業 第十章

柳鈞一路還是睡覺,躺在商務車后座舒舒服服地睡。事已至此,反而擱下一頭心事。事前他最頭痛的一件事就是把嘉麗接回來後放哪兒。已經有債主命都不要了,其他債主看見嘉麗時候會做出什麼舉動,怎麼預測都不會過分。不要命的人也不會太在意法規約束的。那麼把嘉麗放哪兒都是危險,不僅嘉麗自己危險,收留嘉麗的人和地方也得遭殃,這是毫無疑問的。至於未來該怎麼做,有司機在側,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不如睡覺。崔冰冰見此心有不甘,將椅子放倒也安心睡覺,沒有嘉麗在,她不用再替司機留意路況,幹嘛不睡。於是車廂內呼嚕聲此起彼伏,令枯坐開車的司機鬱悶不已。

直到回家,崔冰冰才跟柳鈞道:「唯有希望嘉麗在裡面善用她剛在澳大利亞落草的身份了。她好像說這幾天都在研讀法律。」

「善用個啥,一個協助轉移資產就可以敲實了罪名。誰知道關裡面會出什麼事,還得替她跑跑關係。」

「別試圖動用我爹,我爹娘特討厭那種高利貸,錢宏明在他們眼裡就是吸血鬼。我去抱淡淡,你去不去。」

「你去吧,我把臨晨跟客戶討論好的合同整理一下,分好幾個小合同呢,現在都不敢簽大合同,不僅客戶不敢簽,我也不敢要。人還真是老了,以前兩天兩夜做計算,從實驗室出來還能游泳,現在一夜不睡就不行。」

崔冰冰對自己的色相馬馬虎虎,而柳鈞的色相卻是她幸福的追求,她伸手拍拍柳鈞還未凸起的肚皮,看來看去還是滿意。「老個鬼。」遂放心出門。

柳鈞也猜到岳父肯定不願幫忙,換他若不是錢宏明多年朋友,有人來跟他說有這麼個債主剛剛因為宏明潛逃而跳樓,他也是說什麼都無法原諒宏明這種人的。可是……總得幫幫嘉麗吧。他很快處理了合同,立刻列印出來,去公司敲了合同章,就寄去給客戶敲章。等他將這些工作處理完,崔冰冰已經回家好久,招手讓他看電腦。

一條人命果然不同,這事兒在網上被傳得沸沸揚揚了。崔冰冰就已經找到了四個就此事議論紛紛的論壇,都開著窗口讓柳鈞來看。柳鈞仔仔細細地看了,有的是臆測,有的卻真能透露出點兒情況。但有一個原帖,卻讓柳鈞這個半知情人大驚失色,此人筆鋒太犀利,一個標題,就將錢宏明潛逃事件概括得驚世駭俗,上綱上線,簡直是語不驚人誓不休的味道。相信任何人看到這麼驚爆的標題,怎麼都會點擊進去看個究竟。裡面的內容也是非常火爆,將錢宏明坑害了多少多少人有所側重地放出來,外行人看上去只覺得匪夷所思,倒不是罪大惡極。但柳鈞細細閱讀下面火熱的跟帖,皺眉跟崔冰冰道:「宏明得給這帖子害死了。不知道是他哪個仇家整理的。」

「換我是債主,我也會整一份放上網,能怎麼為自己爭取,就怎麼爭取唄,總不能幹坐著等天上掉餡餅。」

「是啊,所以這篇文章以偏概全,也不說說原因是那麼多人欠宏明的,搞得宏明簡直是世紀巨騙一樣。不知道宏明看不看得見這邊的各種反響。」

「明天要是新聞出來,錢宏明妻子千里迢迢回國投案自首,若再給配發一張披頭散髮的照片,你說錢宏明會不會跳出來認罪,替代嘉麗出來。考驗錢宏明是真情還是假意的最佳機會來了。」

「總之……你一說嘉麗出關就被帶走,我已經沒想法了。我都不忍替宏明做選擇,他們中間還夾著一個小碎花。忘了問,小碎花跟她外公外婆走的時候,有沒有哭。」

「小碎花當然是哭,她已經有靈性了。嘉麗這回倒是沒哭,也很鎮定,視死如歸似的。我做菜去,阿姨這回把洗好的菜碼得挺整齊嘛。唉,你也帶淡淡來廚房吧,我們好歹是一家在一起的。」

「我現在最希望宏明呆的地方上不了網,看不到報紙。」柳鈞此時與崔冰冰感受相同,一家人能湊一起是多麼幸福的事情,他收拾收拾跟進去廚房,淡淡一看就跟上了。

但是報紙卻找上柳鈞。一家從網上看到如此驚悚新聞的全國性財經媒體大牌記者找到申華東,說是已經選題獲批,正打包準備上飛機,希望申華東配合調查。申華東家這種上市公司經常需要接觸媒體,當然大家有來有往,他想到柳鈞很熟悉錢宏明,建議柳鈞出面會見一下記者,提供一些客觀公正的信息,免得被網上傳得太離奇。申華東說的網上傳得離奇的,正是柳鈞剛剛看過的那條驚爆標題。但柳鈞想來想去,拒絕了。他不知道別人已經掌握了多少材料,而若材料是從他嘴裡泄露出去,他死也不會原諒自己,他還是閉嘴為妙。他一直認為錢宏明一定沒死,一定還活著。

那家全國性財經媒體的記者很是速戰速決,過來一趟收集了資料,錢宏明的新聞很快見報。柳鈞看了一下,標題也是很悚,但內容倒是有正有反,只是語焉不詳,果然是知情的少。他幸好沒有接受採訪。於是,本地的報紙也開始有了關於此事的大幅報道,而非只是描述有人跳樓原因一筆帶過。很快,也就才兩三天的時間,彷彿世界大變樣。

柳鈞曉得他爸只看晚報,就找個時間拎去兩箱桃子,順便將有關錢宏明內容的報紙夾在桃子箱里。錢宏英一看報道的數量就臉色蒼白,唉聲嘆氣地說她還是自首去得了。柳鈞將那張有關嘉麗回國自首的內容找出來,放到錢宏英面前。錢宏英一看,反而沒聲音了,只會連連搖頭,好半天才道:「還好,宏明沒跳出來。這女人真是殺人不用刀子。」

柳鈞不便多留,放下桃子就走了。但是路上接到警方電話,讓他帶錢宏明所有家的鑰匙和產權證,去指定地點說話。柳鈞心裡默默地回想錢宏英的那句話,只能老老實實帶上所有東西去了公安局。他被審了個天昏地暗,所有他跟錢宏明的交往,幾乎盡在警方掌握。他簡直是一邊回答,一邊翻白眼,知道這都是嘉麗說出去的,還包括他給嘉麗存的那點兒私房錢。

他只好將他與宏明的友誼從小學時候說起,他也找得到很多證人來證明他和宏明的友誼有多麼純潔多麼熱血,所以才會有這一包產權證的轉讓。而且他還有嚴格的交易手續和付款證明。但是這些只是他的一面之辭,在警方拿不出反駁之前,他們倒是很講道理地將產權證留下複印件後還給柳鈞。但是沒完,柳鈞還得陪著他們去這些產權證對應的房子搜查。可是柳鈞這幾天本就忙得四腳倒懸,給這麼一折騰,公司的事情只好先擱一邊,每天只能電話解決問題。

當然,他替嘉麗存的那本定期一本通存摺,毫無疑問地交給警方了。

搜查的最後一站,放在錢宏明失蹤前住的房子。開門進去,雖然那麼多日子沒有住人,裡面卻是因為密封良好而乾乾淨淨。相關人員進了這幢大屋大搜特搜,柳鈞被勒令坐在客廳顯眼處的沙發上,配合說明。看到電腦主機和手提電腦等一件一件的證物被歸類貼條,柳鈞除了在一邊指明這個屬於誰,那件又屬於誰,其他別無可說的。他提議其實應該請嘉麗來配合說明,他只是個偶爾到訪的朋友,雖然現在名為這間屋子的屋主,可是他對這房子並不熟悉。還不如放他回去工作,他案頭的工作一定已經堆積如山。警方對他態度挺好,對於他的建議,他們只是微笑拒絕。

柳鈞鬱悶地坐在沙發上,一上一下地拋著手中的手機,看看屋子裡的人,看看窗外的景,百無聊賴。又有電話進來,他將手機舉到眼睛面前,是一個外地的固定電話號碼,不熟悉,號碼後面一串8,估計是個不錯的酒店的總機。但是接通,裡面才傳來一個「柳鈞,辛苦了」,他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這不是錢宏明是誰。他連忙隱晦地道:「你好嗎,我正在現場配合調查,請你長話短說。」

「連累你。我現在聯繫不到我姐,你替我設法發個信號,就發在我家老屋窗下一顆老桂花樹上,你認識的,讓我姐出來自首吧。我已經做了安排,現在這個案子已經發展到捂都捂不住,我看報紙,從上到下都在關注,她進去應該不會再被黑。躲不過的,不如儘快做個了結。」

柳鈞忽然靈光一閃,「不會那個在XX網站的帖子,是你發的,你故意攪局的吧,把事情搞搞大,捂不住?」

「對,本來不想這麼做。我登陸嘉麗的封閉博客,看到她寫的回國安排,我只能出此下策,我得保護她不被黑。拜託你一件事,以後請向我姐道個歉,我害她了。」

「我這手機可能被監聽……」

「那是當然,不監聽你還能監聽誰。」

「那麼你也打算自首?如果是,我立刻把手機轉給這兒的人。如果被監聽,也很容易被定位。」

柳鈞全身繃緊,反而是錢宏明好整以暇地道:「這些我都有考慮,我不打算自首。我的判罰估計不會輕,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坐牢二十年,而且可以預見不可能被設法保外……」

柳鈞卻見正在搜查的人忽然朝他圍過來,他毫不猶豫地看著民警對錢宏明道:「暴露了,你趕緊逃。」

柳鈞的手機被民警接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民警勸降,可是他心中強烈地感覺到錢宏明是有意暴露行蹤。既不願自首坐牢,又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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