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 經濟過熱下的企業、股市、房市 第四章

柳鈞與羅慶深入研究分析隨機抽取的二十份合同,還算高效,十一點鐘之前拿出結果。看著結果,兩人相顧而笑,還需要選擇嗎?「逼上梁山了,熱處理分廠非上不可。」

羅慶想到一件事,摸出新簽合同遞給柳鈞。「老大你看,本來說好的數量,結果簽合同時候臨時又加了三百四十五套。客戶這一批據說都是給煤礦做的。這個量,這個勢頭。每次看到我們的銷量,我買入基金就很有動力。經濟形勢如此火熱,怎可能不反映到股指上去。」

「明明趕上一個好時代,我怎麼心裡反而不踏實呢?看起來我只是個苦幹的命。」柳鈞嘴裡嘀咕,心裡也是嘀咕。他翻閱羅慶新簽的合同,點頭道:「又是需要熱處理的,我們的優勢有一部分體現在獨特的熱處理工藝上,現在總算有人識貨,可我們也做不過來了。熱處理分廠非搞不可。」

「其實我已經放棄一部分熱處理占重頭的產品合同。我的意思,這回上新熱處理分廠的話,一定要上更大規模,檔次在我們是毫無疑問的,不需要我說。大概需要多少錢?」

柳鈞笑道:「我現在可以拍著胸脯說,錢不是問題,哈哈。F-1給我們帶來不小的利潤,尤其是出口幫我們將自有周轉資金體量大大縮小。而且,現在開始又有PE上門接洽,不止一家。熱處理分廠要怎麼做嘛,完全看我們的理想。」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可以像當年建研發中心一樣,對新上馬工廠建設規模的規劃更前瞻一些,更超前一些呢。」

柳鈞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的半年度工作會議上,大家全都發出與羅慶一樣的聲音,為什麼設計規模不可以更超前一些。發出聲音的也包括研發中心的孫工們。大家都認定,這是一個百年不遇的好時代,全民資產增值。遠的不說,起碼,火燒一般的好年景一定會延續到明年奧運會開幕,國家一定會力爭在奧運時候將最好形象展現給世人,也有可能,更延續到後年的建國六十周年與上海世博會。只要最簡單的猜測,想想國家在奧運會這麼多投入的邊際效應,世博會這麼多投入的邊際效應,起碼三年內,效應將普惠全國製造企業。沒有理由,騰飛在這種時候反而裹足不前,騰飛更應該分秒必爭,抓住眼下這最好時機。

結論不出柳鈞所料,只是他沒想到大家的意見會如此統一。末了,他筆頭敲桌子,提醒大家道:「今天在座諸位,都是在騰達持有股份的股東,正因為今天的會議涉及的是公司未來半年的重大決策,因此這個會議更應該看作是股東大會。所以你們別著急著說服我趕緊開工建設大規模熱處理分廠,你們應站在公司股東的角度首先需要說服你們自己,未來一到兩年,公司該將利潤分配紅利了,還是新建熱處理分廠。」

眾人一下子啞了,剛才倒是沒考慮到,新建熱處理分廠就得掏自家紅利的腰包。可是沒多久,大家就又眾口一詞回到原來的調門。新建熱處理分廠全票順利通過,毫無疑義。

會議結果給柳鈞很大的心裡支持,原來不僅是他看好贏利前景,而是大伙兒全都看好,而且全都是以實際行動支持擴建。於是,柳鈞心中最後的一點兒懷疑也灰飛煙滅。

會議結束回到辦公室,秘書說錢宏明有緊急來電。柳鈞連忙打過去問有什麼要緊事,錢宏明接到電話也是懵懂地問柳鈞有什麼要緊事,這麼不正常地發簡訊行事曆跟他敲定約見時間,他昨晚正好手機落在公司沒帶著,剛才又逢柳鈞開會說不上話,現在正焦急從上海趕回來,晚上見面吃飯談。柳鈞想不到昨晚吃飯時候圖方便,發個簡訊,就誤導了錢宏明。不過事情在他看來確實不小,誤導就誤導吧。唯獨崔冰冰鬱悶,好不容易出差回家幾天,結果接連兩天吃飯不在一起。

柳鈞先到飯店,得知錢宏明還沒到,索性坐在車上打開電腦處理幾件事情。過會兒被車燈晃得抬頭,見到一輛碩大的Jeep停在對面,裡面跳下錢宏明。柳鈞一看車身硬朗方正的線條,就知道是指揮官而不是大切諾基。他也合上電腦出來,奇道:「不開寶馬X5了?新歡?」

「X5賣二手車了。剛開始看到牛高馬大的X5,還覺得這SUV夠威,後來越看越沒性格。」他拍拍Jeep車頭,手底下傳出的是厚鋼板才有的悶悶的聲音,「這個不一樣,選擇它,是選擇一種生活。什麼時候空了,我們哥倆找個地方真越野去。」

「我呸,你這葉公好龍的,我看你選擇它,是選擇美國大兵夢。你小時候多愛掛著我的木頭槍招搖啊。」

錢宏明一個勁兒地笑:「看,瞞不過你,真是麻煩得要死,我好歹也是錢總了,你還跟我提開襠褲時候的破事。」

「你不也一樣,說是跟阿三談工作,結果談什麼,啊,連我小時候怎麼對女生好奇,怎麼率男同學偷偷摸摸流著口水看女生游泳也給我捅出去了,我才是跟你提提又怎麼啦。」

錢宏明開心大笑,忽然想起來,道:「我今天回來,沒跟嘉麗說,你也別跟她提起。」

「你看看,我小時候雖然壞了點兒,可現在多好,正宗絕世好丈夫。你呢,晚上宿誰家?當初我們偷看去的時候,你還故意裝作掉隊,不跟來呢。這就是我想找你談的問題。」

錢宏明不經意地左手背在嘴邊放了會兒,立刻拿開。「我說這個反常有什麼事,原來教育我這個來了。你怎麼知道我不回家是找別的女人去?告訴你,我今晚很正經,順便連夜處理一些工作,時間很緊,就不驚擾嘉麗了。」

柳鈞聽著不信,他即使時間很緊,即使半夜回家會吵醒妻女,他再晚也肯定要回家的,起碼摸摸女兒通紅的小臉蛋,被阿三埋怨幾句也好。但他沒有揭穿,因為他留意到錢宏明很久沒出現了的那個招牌動作。走進飯店坐下,柳鈞道:「我昨晚也在這兒吃飯,結果有人看你面上送我兩隻好菜。」他摸出昨晚收到的名片,放到錢宏明面前。

錢宏明一看就怒道:「這個癟三。找熟人做中問我借筆錢,說是預付款進去,貨一直拿不出來,需要借錢調個頭寸。結果貨拿出來,頭寸解決,卻偷偷炒權證去了。他以為權證是股票,結果輸得當褲子,我的錢更還不出。我還寬他幾天,讓他想辦法籌措,他很好嘛,找你告狀了。你今天找我是不是為這個事。」

沒等柳鈞答應,服務小姐拿一瓶酒過來,笑眯眯地說:「今天是有人送酒,指名道姓送給一位柳先生。」

柳鈞奇道:「男的不要,女的要。」

「是位很美麗的女士呢,讓我不要跟你說是誰。」

錢宏明笑道:「打嘴了吧,還教育我呢。我看你小時候的性子一點兒沒改。」

柳鈞拿起酒看了一眼,「挺貴的,挺識貨的。小姐你請拿回去吧,我跟朋友兩個今晚都開車,沒法喝酒,幫我謝謝那位女士好意。」等服務員一走,柳鈞就接著道:「有一些事情,從小就知道那是壞事,比如婚外情。而這種壞事又是只需要動用我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克服,克服後最終也隻影響我一個人的快感,那麼我當然克制一下自己,不去觸動那條線。這就是我今晚想跟你討論的。我絕無教訓的意思,我只說說我的一些想法,一些我積累了很多日子的想法,今天傾訴一下。」

「婚外情與婚外性,不是一個概念。對,我們今天是理智地討論,我有必要向你指出,你千萬不能混淆。」

「我無法理解,但我理解你的想法。婚外情這種事對我而言,判斷起來很簡單,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沒二話。可是我們遇到的很多事卻不是。很多事情,我舉個例子,行賄,從小我就知道行賄是壞事,可是真遇到了,卻發現不行賄影響到的不僅僅是我個人的生存,若隻影響我個人,我選擇不行賄,可是不。而行賄卻有無數正大光明的理由,有時候甚至是不得不行賄。我得說,從我這兩隻手送出去的紅包已經無數了,可每次行賄,我都很內疚,心裡很掙扎。每次聽到有人說起行賄,理所當然地說人在江湖,還沒混出師門的才拿行賄當回事兒……」

錢宏明一直認真看著柳鈞的眼睛,聽到這兒,接了一句:「你雖然行賄無數,可你從不認為這是理所當然,所以不僅是每次行賄你的心裡都很掙扎,而且你還是長長久久地內疚,矛盾,甚至不斷譴責自己的這種行為。」

「是的,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有人或許說這是一種虛偽,做都做了,還假惺惺掉什麼鱷魚眼淚,再噁心不過。沒錯,我不斷地意識到我在犯錯,可是我依然不斷地犯錯,可我不願內心麻木,不願放棄兒時便養成的善惡標準,我認定行賄是壞事,然後每一次做壞事,便可以譴責自己一次。同樣的,還包括很多事情。我惟願我堅持的這點兒脆弱的標杆,讓我內心以為我還不算是道德敗壞到家的人,讓我內心以為我還是個分辨得清是非曲直的人,讓我在某些我可以控制的領域中克制我的行為。我不知道我這麼想算不算很白痴,這種想法其實多餘,我即使不這麼想,我可能依然還是現在這樣的柳鈞,可是我多了這點兒想法,卻是挺折磨自己。幸好你一聽就能理解我。我就知道你能理解,而且你也會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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