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 把骨幹變為股東,為公司注入活力 第九章

想明白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可即使想得明白,心裡總是不痛快的,誰都不願聽見希望的泡沫破裂的聲音。

只是,柳鈞心頭有絲隱隱約約的擔憂,安總與其公司處境不同步的反常態度,讓柳鈞懷疑他在安總棋局中的角色,他更是綜合多年回國見聞,推測安總下一步的走向。他沒怎麼猶豫,不嫌麻煩又給安總打去一個電話,試探性地提出,他的公司正組建二線工廠,大量求購設備,性能良好的二手設備是首選,如果安總那邊手頭緊張需要變賣設備的話,他願意出良心價購買,而且保證現款現付,拖誰也不拖安總的。柳鈞聽安總在電話里笑言很受用朋友的雪中送炭,但目前還不考慮變賣家產,等哪天只撐不下去了,肯定不會客氣。柳鈞聽得出安總並沒有考慮變賣機器設備的打算,那邊公司目前連工資都已經發不出,不少工人家裡無法交冬天必須的暖氣費,這還不是撐不下去是啥,還要到什麼時候才算是撐不下去可以變賣家產。

投石問路,要的就是石頭落地時候發出的一聲動靜,安總的反應,讓柳鈞進一步肯定安總下一步走棋的動向。他周日時候又去新屋DIY,崔冰冰抱著孩子跟去湊熱鬧,崔冰冰熱愛一家人湊一起的感覺。柳鈞一邊自己攻廚衛吊裝用的特種耐腐蝕材料螺絲,一邊跟太太解說對安總的疑慮。崔冰冰對此見怪不怪,安總那點兒小心思早幾年在本地屢見不鮮了,多少中小國企都是這麼改制的,過去國企的一把手一轉身就變成現在私企的老闆,銜接流暢得很,絕無障礙。

崔冰冰在銀行里做,對企業那一套見多識廣,她給柳鈞很針對地舉了一個例子。比如某某醫藥公司,原屬國營,連續三年耐耐心心地虧損,虧得不少骨幹跳槽,企業眼見命若遊絲的時候忽然改制了,改得順應潮流符合民心。還是同一個老大,還是同一套人馬,結果當年就扭虧為盈,大盈特盈,盈得原先自以為很英明地跳槽的骨幹後悔不迭。回頭一看,原來那老大在三年時間裡耐耐心心地做著資產轉移,一步步地將企業拖成市政府心頭的雞肋。不過自04年地方國資委成立後,這種事情少了點兒,隱蔽了點兒。

崔冰冰所說的例子正與柳鈞考慮的相同,他笑道:「不過當年我爸接手躍進廠的時候,那廠子是真虧的。」

「這個吧,你就別撇清了,哈哈。你手機,東東找你。」

柳鈞聽完申華東的電話,一臉困惑地對崔冰冰道:「那光棍不知道想搞什麼花頭,說是想帶個在大學做語文助教的女友認朋友,我是個一看就是敦厚實在宜家宜室的,正好證明他的朋友圈內都是好人,他因此也是好人。還讓我們千萬不要連姓帶名地叫他,務必叫他東東。」

「搞什麼,玩弄人家圈外人,不地道。兄弟我不配合。」

「配合什麼?兄弟我可以配合嗎?」洞開的房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柳鈞扭頭一看,竟然是錢宏明一家子惠然來訪。不過雖是周末,錢宏明穿得很居家,可柳鈞一看就知道他穿的是紫標拉爾夫勞倫,反而嘉麗穿得乾淨簡單,真正居家,小碎花也穿得不是很華麗。小碎花進門就沖著淡淡妹妹而去,很是小心地拿小手指摸妹妹的小臉。淡淡平日里最煩有人摸她,可是對小朋友的撫摸卻甘之若飴,即使小碎花摸得很沒技巧,眉毛鬍子一把抓,她也不惱,還手舞足蹈開心地笑。

「等會兒申華東帶女朋友來,讓我們都喊他東東,不要喊出他的姓。好像是剛一見鍾情一個女朋友,很緊張女朋友的態度,據說女朋友性格恬淡,他只好竭力製造氣氛,裝成一個白手拼搏的好青年。宏明你把手錶摘了,太晃眼。孩兒媽,你摘掉戒指,你看嘉麗也沒戴著。」

眾人一起笑著摘奢侈品,可也沒打算放過冒充純情的申華東。很快,申華東就到了,一起來的是一個眼神清澈的女孩子,叫曲未。不過曲未年紀已經不算小,大約快三十了,與申華東的氣質格格不入,倒是與嘉麗有三分相似。申華東見到錢宏明有幾分緊張,連忙上來握手寒暄,錢宏明瞭然,道:「我們給阿鈞送來幾張碟片,省得這個工程師每天只懂看圖紙,不懂看藝術。」

申華東這才放心,「你可別討罵,阿鈞會追著教育你,藝術可以量化,他手底下的才是十足理智的藝術。」

「呵呵,有人可真能記恨的。」柳鈞笑著跟大伙兒解釋,「我上回跟東東搞腦子,說藝術啊審美啊都可以量化,辯論到最後,我搬出審美的法寶:黃金分割。喏,你看著這個人的線條順眼?那正是因為此人的上下身比例符合黃金分割。說明人的審美眼光雖然看似感性,其實統計下來,卻有規律可循,總結出來就是那麼一個數字。東東為此輸掉一頓飯,他懷恨在心。這小人。」

「你才是惡人先告狀,同志們,阿鈞那天抽掉皮帶吃我的,吃掉一隻澳洲紅龍刺身,兩份澳洲大鮑魚刺身,我正納悶他怎麼不怕拉肚子,他又自作主張點了一份黑胡椒紅酒烤澳洲小羊排,說是中和前面的兩份刺身。吃相那個窮凶極惡,冰冰你別笑,警告你以後睡前綁住他大嘴,省得他做夢捧住你胳膊當什麼啃。」

眾人都知道申華東的實力,知道這一頓吃吃不垮他,申華東的助教女友曲未卻一臉驚訝。唯有錢宏明厚道地追上一句:「這一頓吃下來,東東得吃一個月鹹菜了。」

申華東立刻醒悟,說話之間露出馬腳了,他感激錢宏明的提醒。「豈止啃鹹菜,我那一個月舉債度日。」

崔冰冰也聽出問題來,笑著扯開話題,「工科生的思維怪得很,我一直弄不懂,這不,問宏明借的碟片也是量化的,《七武士》,《七宗罪》,《八月狂想曲》,《十分鐘年華老去》,宏明你可真了解他。」

曲未進門後終於出了聲:「請問,等你們看完後,我可以借一星期嗎?都是太好的片子。」

「你拿出手機記一下我家電話,有空可以和東東一起上我家拿碟,我太太嘉麗收集不少原版碟片,不少碟片非常小眾,你可能會喜歡。」錢宏明態度和藹,言語周到,真正幫申華東拉攏曲未。錢宏明說電話號碼的時候,申華東也掏出手機記錄,柳鈞一看又是暗笑,追女友血本不小,連手機也換成中檔貨了。

「我的同學兼死黨就是東東的死黨,還等什麼來日有空,今天大家都有空,你們門口叫輛計程車一起去宏明家吧,我不奉陪,我們淡淡哭鬧起來嗓門大,騷擾你們。」

「呃,我開著公司的車子,不用叫出租。」申華東拍拍柳鈞,又拍拍錢宏明肩膀,見錢宏明很同意他領女友上門,才放心下來,前所未有地覺得錢宏明這個人不錯,很夠朋友,很體貼細緻。

等大隊人馬一走,柳鈞終於可以放聲笑出來,「東東這回徹底認真了。」

「你怎麼看得出來?」

「東東以往做事很難得看女友臉色,這回幾乎是說一句看一次,顯然心裡非常在乎。」

「你從來不看我臉色說話,是不是很不在乎?」不過崔冰冰也沒想要答案,接著又問:「曲未看上去不是東東以前宣稱追求的驚心動魄的美,最多皮膚好點兒,五官端正點兒,舉止文靜點兒,可她皮膚再好也好不過二十來歲的,東東在乎她什麼,文學?」

「女人味兒! 曲未有股子寵辱不驚的女人味兒,是那種如果相愛,不管生還是死,一輩子都在一起的女人味兒,不管愛人是富貴的申華東還是貧窮的申華西。像嘉麗也是一樣,這似乎是一種本能。」

「本能可貴,還是理智可貴?我的理智告訴我,不管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這算不算沒女人味兒?」

「人們很難找到理智的,只好偷懶尋找本能的。」

崔冰冰覺得此話言不由衷,但也只能姑妄聽之。因為淡淡開始吵鬧,她得開始對付女兒。等淡淡吃飽喝足,睡在另一個小房間里,崔冰冰才關門出來,對柳鈞道:「我在想一件事,你原本指望從東海一號上面與安總公司搶市場,現在安總有改制行動,等他成功後,你還有可能與他搶嗎?」

「我暫時不去想搶市場的事,畢竟他改制對我有利有弊,從此後他們也是私企,在產品進入大國營方面不會比我有優勢,而且我相信憑他那邊那些人的惰性,未必很快就能上道。我在想,安總曾經問過我什麼時候可以研製成功,他好像不急著要,最好零七年才交貨。是不是他的改制日程表排到零七年?希望研究成果等改制後得到應用?而且……很可能,與我公司科研合作的這筆資金,是拖垮他們公司的最後一根稻草。雖然他們的工程師經常有過來參與研究並了解進度,可是擋不住有些不明真相者的胡亂猜測,很可能我得替他們的改制承擔點兒什麼了。」

「安總難道不需要跟你打個招呼說明一下?」

「他手裡捏著最後一筆款的發放權,他不用擔心我的配合不配合。他定期審查我這兒的每一筆帳,清楚我的東海一號賬目單獨設立,查不出紕漏。他知道我剩下的事情唯有守口如瓶,而我一定會做到。」

崔冰冰驚道:「這人真是梟雄。」

「媽的,總是被迫道德敗壞,底線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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