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 把骨幹變為股東,為公司注入活力 第三章

司機不斷詢問東海一號究竟有多神奇。柳鈞正想擺脫來自錢宏英的陰影呢,就非常重視地,深入淺出地給司機講解東海一號的先進之處,困難在哪兒,為什麼可以在國內領先,目前類似設備成本是多少,但國外產品目前實際銷售價格又是多少。司機到底是在這個行業混了那麼多年的,跟柳鈞對答得有模有樣的。

柳鈞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師傅啊,既然上班工資還不到一千,為什麼不出來開計程車呢,您這車技多好啊。」

司機笑道:「開計程車多累啊,一天起碼做十二個小時,成天都在路上,一個月掙個兩三千的,多勞碌呢,連喝酒時間都沒了。我現在錢少,沒錯,可我是國家管著,錢少歸少,做人安心。柳總我看您三十多了吧。」

「是啊,師傅您四十齣頭?」

「我五十啦。您看,我不操心,我閨女起碼一個月才能從我頭皮找到一根白髮。呵呵,再做幾年,我就退休拿勞保啦。您說,我們廠早年跳槽的那些人,去你們南方做得辛辛苦苦的,也就賺點兒辛苦錢吧,往後還沒勞保,哪有我們過得舒坦的。我們都是普通人,別好高騖遠,日子過得安心就行啊。」

柳鈞聽得目瞪口呆,對這等安貧樂道的生活態度,他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再想想安總手下指揮著這麼一幫人,要抓進度吧,肯定抓不起來,這幫人無法用獎金來激勵。要抓質量吧,肯定也沒法抓,做壞了你總不能把他不到一千的微薄薪水也扣光吧。而且還沒法開除,按這位司機的說法,領導要是做得過額,他就召集公司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大串去領導家鬧去。公司幾乎跟共和國同齡,每一個工人背後都有一大幫親戚工友,每一個工人頭頂都是上面有人。柳鈞想不出這種工廠若是交給他,他該如何管。但最大問題是,這麼一個外強中乾的公司,他還拿得到第二、第三筆研發款嗎。如果拿不到,他接下來就很被動了。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柳鈞被直接拉到公司,中午就在酒桌上被洗塵接風了。對此柳鈞真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是來工作的,下午需要一期交底,他怎麼可以喝酒。別人或許不知道,桌上的兩位技術部的人則是不可能不知道,還一個勁兒地勸喝,自己喝,柳鈞以下午還要工作拒絕喝酒,他們還挺不開心,說不夠朋友。再說了,他雖然是客人,可是讓他吃工作餐就行,即使要請客也只要一人陪同便好,他不明白怎麼就能坐滿一桌十個人,來者除了技術部門的人員,還有完全不搭界的環衛部門和行政部門,最後買單據說是安總會簽字。幸好這回不是宰他,可能安總吩咐過。

因為下午一點半的技術交底會議有安總參加,大伙兒好歹有點兒忌憚,所以到了一點十分,總算扔下盤子疊盤子的餐桌,扔下才吃了不到一般的菜肴,就簽單走人了。柳鈞看著真是心疼死,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詞,大鍋飯。去機場接柳鈞的司機也在一個桌上吃了,喝了兩瓶啤酒,載著柳鈞與兩名技術員玩極速飛車,踩著一點半的時間線將三個人送進會議室。車技好得,連柳鈞都捏著一把汗。幸好,大家都遲到,一點半後,才有人陸陸續續進入會議室,大約一點四十分,安總進來,會議開始。正好,柳鈞被極品飛車吊起的心恰巧此時鬆懈,看起來大家都很會算準時間。

不過交底會倒是開得挺好,眾技術人員底子不薄,水平超過市一機的。他當初向宋運輝推薦了四家公司,果然沒推薦錯,要不然真要對不起宋運輝了。柳鈞近半個小時的發言之後,便是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問。但柳鈞留意到,兩位給他接風的工程師沒提出問題,甚至眼睛恍恍惚惚很有睡意,柳鈞不得不慶幸自己一口都不喝,要不然他還怎麼站在台上滔滔不絕半小時。而安總只是看那兩位工程師幾眼,卻也沒發話。

交底會議竟然一直無間斷地開到下班時間。問題很多,有些想法柳鈞當即記錄下來,很有創意,果然是高品質的團隊。只是外面下班電鈴一下,問題立即收住,大家一致很自覺地停止發問。於是安總宣布散會。柳鈞再次感覺好奇,下班前的會議氣氛,若是換在他的騰飛,恐怕這次會議會延長起碼兩個小時。可是眼下的大家卻都很自律,很照顧他,一個個都很準時地下班了。真是夠心平氣和的。

柳鈞於會後跟著安總去,進辦公室,安總關上門問柳鈞,研發程序走得順利不順利,看上去似乎挺順利,那麼會不會超前。安總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柳鈞被問得摸不著頭腦,不清楚安總問這些問題的背後,是什麼意思。他決定還是實話來回答。

「第一階段與兩家大學分別合作,一家大學的成果還沒出來,還在摸索中,我們一起查找原因,不過早前也預知不可能那麼快就獲得成果。另一家有一半出來了,後一半可以看見曙光。我公司的研究中心進展稍微快於預期,與工程師們對項目的失而復得,倍加珍惜有關。從目前項目進展來看,我估計最後能行。時間不大可能超前,工作量擺在這兒,大多數工作無法投機取巧,我們對數據控制有很嚴格,每一項數據的產生必須有因有果,不能空穴來風。」

「那麼,零七年初?基本上是這個時間?」

「是的。從中午飯桌上與大家的接觸來看,大伙兒好像都很希望能儘快做東海一號這個產品,我會努力在保證品質的基礎上壓縮時間。」

「不,你的工作不要受我這邊同事的干擾,我們國家等待這個產品已經有那麼多年,我們不急一個月一個季度,但我們必須、一定要做到頂級品質,頂級加工精度。我寧可你稍微拖延幾天,科學的態度是嚴謹,而不是大躍進。」

柳鈞想不到安總能這麼理解,說出這種話的安總完全不是因為他的勾兌起作用,而是安總真正能理解科研攻關的細微精神,以及在理解基礎上的支持。「安總,有您這話,我心裡有底了。」

安總更讓柳鈞心裡有底的是,如實跟他講了二期資金由於種種原因,還有兩百多萬得後天才能湊齊,讓柳鈞要麼等兩天,等後天拿到匯票再走;要麼明天就回,錢到帳後打電匯給柳鈞。柳鈞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他哪兒敢走,他得盯著財務主管第一時間將錢給他。晚上他想請安總吃飯,安總正好有重要應酬,謝絕了。柳鈞樂得去找旅館住下,一個人好好將城市逛了一圈。上回來,天天醉生夢死的,回去崔冰冰問他那城市怎麼樣,他只記得飯桌和足浴盆,以及從旅館到安總公司的那條路。

但第二天他就行動起來,抓住財務主管吃飯喝酒唱歌按摩,還有送紅包。效果立竿見影,安總說錢後天到,錢果然後天到帳,而錢一到帳,財務主管就讓柳鈞跟出納去銀行,一手將支票進賬,一手將匯票開出。柳鈞拿了錢立刻趕飛北京,從北京轉機回家。不僅僅是他,所有的生意人都是如此珍惜時間,只除了一些國企的紅頂商人。拿到第二筆錢,柳鈞心頭基本上已經放下負擔,即使安總那邊最後一筆款子拿不出來,也沒關係了,這個數目他靠自己實力已經能應付得了。但當然,有外援更好。

第二天,柳鈞一上班就找羅慶,讓羅慶可以考慮開始布局東海一號的市場。通過這一次與安總公司底層人員的接觸,柳鈞意識到即使安總有再大野心,可憑安總手下那些人的精神狀態,他們加工得出東海一號所需要的精度嗎。他很懷疑。而安總他們不行,卻恰恰是騰飛的機會。東海一號在中國的市場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騰飛即使只割食一小片蛋糕,已經可以賺得非常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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