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 把骨幹變為股東,為公司注入活力 第一章

元旦假期,錢宏明請柳鈞和崔冰冰來家裡吃飯。他今年又買了兩套上海內環的房子做投資,他忠告柳鈞一定要買房子,看這形勢,買房子除了是添置產業,也是保值增值。他說他看到國外報紙說人民幣未來走勢將是對外升值對內貶值,那麼私人錢財保值的最笨卻最有效的辦法是添置房產,最笨的辦法是儲蓄。但錢宏明一邊說一邊看著崔冰冰笑,說自己是關公廟前舞大刀,但他為了朋友臉皮厚厚也不管了。

崔冰冰想到自己最近看到的內部資料也是如此說法,但她的錢不願捆死在不易變現的房產上,她的錢自有她的投資渠道。而柳鈞則是說他的投資就是騰飛,何需另外考慮。錢宏明也沒辦法,只好拉柳鈞問給嘉麗買車,既要美麗,又要結實,還要容易泊車,最好買什麼車。他自己想買一輛超跑,該選哪個品牌。兩個男人討論的時候,崔冰冰心裡替錢宏明計算,一輛超跑,一輛嘉麗的車,和兩套上海內環的房子,再加上錢宏明手頭留著的,錢宏明這一年得賺到多少錢啊。她忍不住又在心裡替柳鈞算算2004年一年來的收入,當然不少,可是,柳鈞能學錢宏明的瀟洒嗎?柳鈞掙的錢,不得不為了保持在業內的先進地位,不斷投入到設備更新換代上去,要不然就是不進則退,沉舟側畔千帆過。所以看似柳鈞掙得不少,其實能拿出來用的並不多。

離開錢家後,崔冰冰無法不感慨,務實,不如務虛。做實業投入大,產出小,非常考驗一個人的耐心。

這一年,柳鈞獲得市十大青年企業家提名,是工業區看在他的利稅總量份上把他報上去的。但他並不熱衷,懶得拉票,理所當然的,最終結果出來,他落選。崔冰冰覺得這個按說該是很庸俗的個體戶內心可真超凡脫俗。反而是崔冰冰自己,在總行掙了不少名利,坐穩本地分行常務副行長位置。

這個大年夜,柳家與崔家的人第一次坐在一起,挑了一家好飯店,吃價格不菲的年夜飯。飯店是崔冰冰於半年前訂下,就這,還動用了她的社會關係,據說好多人是去年吃完,順便就定下明年年夜飯的桌。三家湊一起,才五個人,圍著個大圓桌,只夠坐滿一半,扇子似的。大家都寄望於崔冰冰的肚子,有柳鈞的外籍身份在,估計多生幾個沒問題吧。

吃完,各回各家。大家都有車,不需要柳鈞送,讓柳鈞還是專心做孕婦的專職司機。柳鈞讓崔冰冰坐后座去,崔冰冰不肯,她肚子還沒顯形呢,那麼小心幹嘛。不料回到小區,綠籬里忽然竄出一隻狗,沒頭腦地往車頭撞。柳鈞幸好進小區已經減速,又是車技高超,一個大轉角,險險地擦著人行道台階剎車。那隻狗顯然也是嚇呆了,瞪著眼站了好一會兒,才尖叫一聲,鑽回綠籬。

柳鈞停下車就急問:「沒事吧,別怕,什麼都沒撞到。」

崔冰冰一聽笑了:「嗟,拿我當公主?不過真險,今天要換成我開,不是衝上人行道撞牆,就是撞死一條生命。這地方本來野狗野貓沒那麼多,前年SARS一來,忽然多了起來。」

柳鈞不禁想起第一次去錢宏明門禁森嚴的新家時,錢宏明說的那些話,僅僅為小碎花能無憂無慮地在草坪上玩,也值得花大錢買好物業的房子。「東東家開發的原市一機地塊,據說很快要賣二期了,我回頭問他要套好位置的。一期的反響很不錯,不過聽說因為價格高,買了幾個月才賣完。二期的應該也不會緊俏吧,開個後門應該不會太為難東東。」

「市面墨黑了吧。」崔冰冰對給她開車門的柳鈞道,「年代不同啦,聽說二期還沒開,內部已經預訂得差不多,個個都是關係戶,牌子比你硬,你還是考慮考慮你在東東面前有多大面子吧。」

「怎麼會這樣?我還真是住在桃花源,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車外月黑風高,柳鈞忙著給妻子披上羽絨服,沒往下深究,但一看樓道口黑魆魆的防盜門,和裡面黑魆魆的走廊,他買房的心更熾了。「你小心,先等著,我把樓道燈拍亮了你再進來。等會兒立即跟東東敲定,寧可物業費付多點兒,亮堂的樓道太要緊了,還有電梯,等你六個月之後還怎麼爬樓梯。」

崔冰冰其實身手依然敏捷,不過她享受丈夫前前後後奔走的體貼,果然聽話慢吞吞地走。「別看不起我的房子,當年買的時候可是全市排前三的呢,我以前好幾個同事在這兒買了一套。原先市面上都是些磚混的房子,這種半框架的一出來,據說成本很高,多一鳴驚人吶。想不到才幾年啊,淘汰得真快。改革開放之後,社會變得真快,快得資產折舊速度驚人,我們這代人,註定是勞碌命,註定得像個挨鞭子的陀螺一樣玩命地轉。」

雖然兩個人在上班時候都謹言慎行,年紀輕輕就有一身高管的氣派,不過回到家裡,誰的話都不少,尤其是崔冰冰,總是麻雀一樣地說個沒完。眼下既然有老公鞍前馬後地操心著,崔冰冰自然是無憂無慮地搶著說話。

「我小時候住的還是老宅,市中心的老宅,多稀罕的,兩層木樓,別說是人走上走下咚咚響,每晚老鼠也在閣樓跑得咚咚亂響,可我從來不怕,幼兒園開始就一人睡一間。八幾年醫院分房子,我們搬進公房住了,就兩間卧室,一條走廊,吃飯在廚房擠著,衛生間是蹲坑。可那時候已經覺得是天堂了,起碼晚上不用擔心老鼠掉下來鑽被窩裡。你家呢?」

「誰家不是一樣,我還記得爸爸自己動手敲了一對沙發放新家裡,人造革的,下面是發藍的彈簧,人跳上去『錚錚』地響,現在這種沙發,扔掉都沒人撿。」

「是啊是啊,那時候還流行組合傢具,爸媽摳巴摳巴地掏出存摺里所有的錢買了一套,還放在我房間里給我用呢,現在誰還要這種三夾板的東西啊,可那時候好像家家都有一套,當時髦貨。你看,全部存摺買一套幾年後就扔掉的傢具,才幾年,就把過去所有的積蓄否定了。全部儲蓄買的黑白電視機也很快淘汰,還有單門冰箱、雙缸洗衣機、窗式空調、收音機、隨身聽……」

「您老喝口熱水再繼續發表辭舊迎新的感慨。」

柳鈞進門後開電熱水瓶,開油汀,滿屋亂飛,因為他實在是不相信文科生崔冰冰主持裝修的房子,最擔心人不在的時候將電器開著,結果電線或者插座給燒了。寧可人走關閘,回家辛苦一點。

「所以你看,我們不僅沒有祖宗留下來的傳家寶,還得因為目光短淺,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美真正的好,而不斷廢棄自己畢生心血掙來的資產,所以我們這代人特勞碌,掙的錢全填進垃圾箱這個無底洞里,這不,好好的房子,也得成過去式了。我一個前同事看到現在的房價還行,剛把這小區的房子賣了,買股票去。喂,你今天話很少,什麼事?」

「我在懺悔,想到宏明盡一切可能為家人提供最好生活環境,我卻光顧著工作,對你考慮不周。而且……我好像沒法做得比宏明好。」

「你心裡在跟錢宏明比?你們兩個的花錢風格怎麼能比,從事職業不一樣。」

「也是,我的資金都壓在固定資產里,或者壓在庫存里,不像宏明,做外貿的錢是活的,做期貨空倉了錢也是活的,包括做房產中介,也是。」

「我與你的理解不同,嘿嘿。我說出來你別生氣,根據我的觀察,做實業的人普遍比較摳,我想這與做實業的人一手一腳地做,一分一厘地算,分不開。最大方的就是做投機的,像錢宏明,炒期貨時候的錢是槓桿放大的,賺起來也是放大的,錢來得容易,花得也容易。做貿易的夾在兩者中間。你還真別跟錢宏明比花錢,未來我看他遊艇飛機都會買呢。申華東那兒的房子我看倒是不一定要買,過幾天就開春了,我還是想回到別墅住去,環境好,可以散步鍛煉,住市區不舒服。」崔冰冰看住柳鈞一笑,「當然,你如果想通過買房子與錢宏明比,我不攔你。」

「沒,沒,我跟宏明比什麼啊。」可柳鈞頓了頓,又忍不住道:「前天宏明剛跟我說,還是不考慮買超跑了,太招搖,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捆著兩百萬在街上跑。他說還是低調點兒,買輛寶馬M5,一般人就看不出太多噱頭,只以為是寶馬五系的換了胎。天哪,M5,十缸,算上稅也是兩百萬捆身上跑啊,這還低調。」

「還說不跟人家比呢,我看你是□裸的嫉妒,嫉妒他後發制人。」

「真不是嫉妒,我只是……好吧,我心理不平衡了。我在想,明明我搞發明搞創造,我是創造價值的主體,可是這個社會不承認發明創造,不尊重發明創造,雖然我的利潤率在行業內已經是出類拔萃,可是無法跟做投機的比,我能不抓狂嗎。而且,東東上回跟我說,2004年他們整個企業的利潤,製造才占其中的二十分之一。他說今年估計這個比例還得拉大,因為房地產項目全面啟動,資本投資也開始有回報。我問他們那麼為什麼還保留著製造業,最耗精力,最磨人,最沒效益。他跟我說了一大通道理,門面,貸款,啥啥的需要,可就是已經在心裡放棄了兩家實業。你說,他們還能安下心來投入巨資搞研發嗎。可是我為什麼覺得自己很傻呢?而且還越來越道德水平低下,殺熟嫉妒起朋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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