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 質量體系認證成為企業的「心病」 第十六章

此時此刻,手機的鈴聲顯得非常刺耳。柳鈞不情不願地接起,等聽到手機里崔冰冰的聲音,腦袋如塞冰塊,頓時清醒一大半。

「說好安全到家後來個電話報平安,我都等了快一小時,呵呵,散步消食?」

「唔……不……有點事……」

「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斷你飽暖,繼續,請繼續,晚安。」

柳鈞尷尬地聽著手機里傳出蜂鳴聲。不自禁地鬆開了手臂。而余珊珊分明地聽到手機里傳出的說話聲,氣得一張臉鐵青,電話里說得清清楚楚,柳鈞還想否認?她見到柳鈞迅速冷卻的臉,一顆心凍得冰涼。余珊珊無法再自欺欺人。

柳鈞記憶檔案中狂怒目光序列又添一條,一雙含淚而清澈的眼睛,讓這一條憤怒目光條目更顯觸目驚心。柳鈞不自禁地倒退三步,撞到牆上,與憤怒的余珊珊對峙。他錯了,今天來余珊珊家開始便大錯特錯,他忘記自己早八百年就總結出的結論:戀人分手就永不成為朋友。面對余珊珊的憤怒,他攤開雙手,但欲言又止,他看到余珊珊跟眼下全國交警學習的濟南交警似的,伸出手臂往他一指,又往大門指去,他知道余珊珊沒有說出的潛台詞是:滾!

柳鈞本想乖乖地滾,可是他看到余珊珊眼睛裡大滴大滴的淚水奔涌而出。他揪心地想到,他今晚若這麼離開,余珊珊會做出什麼舉動。先前只是看到分手很久的他與阿三在超市買菜,就能做出下嫁煙草公子的決定,這回更加激怒之下,又將如何。他猶豫了一下,幾乎是誇張地舉起手臂看一眼手錶,誇張地驚呼:「啊,很晚,我得走了,明天市領導到我那兒考察,不好意思。」柳鈞彷彿演一場蹩腳滑稽劇,「咳,市領導是女的,女人婆婆媽媽多,硬是要為她女兒先考察考察我,還借什麼考察公司的名頭……啊,不好意思。」柳鈞做出醒悟狀,連忙閉嘴出門。毫無意外,他背後是余珊珊的怒吼,「無賴!惡棍!」

無賴與惡棍,顯然永遠不可能再干擾余珊珊的情感。

走在夜晚空曠的大街上,柳鈞拍拍依然酒醒的腦袋,酒精是個害人精啊。可又想到,即使今晚沒有喝酒,沒有那一絲微醺的輕狂,他能對余珊珊見死不救嗎?他苦笑。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打一個報平安電話給崔冰冰,輕描淡寫地告訴那頭,她差點毀了他和女朋友關係。崔冰冰只是笑,只是連說抱歉,一點八卦打聽的意思也無。就這麼,一夜解決兩個。

第二天,柳鈞又解決一個。李大人本來說好上午來,柳鈞等到早上十點,一個電話過來,通知說李大人有事,改成下午。修改行事曆,下午繼續等。以為一點鐘可以獲得消息,卻被行政經理潑一瓢冷水,國慶節前,機關下午睡完午覺才能上班,大約兩點。再集合,再車隊上路,估計到公司最早得下午三點。行政經理說話的時候,兩隻眼睛笑嘻嘻地看今天不知為什麼不穿工作服的柳鈞的手臂,那手臂上是略帶弧度的碎碎點點的傷口,顯而易見。所有成年男女看見這種傷口,都會心照不宣。三點多的時候李大人駕臨,也注目這個傷口看了好一會兒,又若有所思地看看長相身材學識都是一流的柳鈞,也是心照不宣。不用祭出崔冰冰教柳鈞的獨門秘方,李大人的駕臨自然而然地變成公事公辦。

世界從此清靜。連崔冰冰都來電,謝絕周六他上門做維修工,因崔冰冰周六出差,晚上才能回家。但是周日清晨,崔冰冰就精力充沛地等在家的樓下,上錢宏明新家,那市中心知名的豪宅小區接嘉麗。柳鈞的手臂一直在崔冰冰眼皮子底下飛舞,崔冰冰誇張地拿來墨鏡當放大鏡用,在那排已經消褪了七七八八的牙印上掃描。柳鈞有點兒哭笑不得,被崔冰冰調戲得恨不得換上長袖。他本想再逼退崔冰冰一步,不料被崔冰冰反將一軍。他只好引開話題,將嘉麗其人介紹給崔冰冰。

嘉麗穿一件自己畫的T恤,配牛仔褲和帆布鞋,身上不見一絲首飾,頭髮明顯不是坐在某高檔美髮中心一刀一刀花一兩個小時剪出來,而是一紮馬尾辮,簡單樸素得不像豪宅小區某套房子的女主人。最關鍵的是,嘉麗瘦瘦的,即使牛仔褲穿在嘉麗身上,也顯得仙風道骨。柳鈞跳下去給嘉麗開門,嘉麗扶著車門微笑道:「宏明一定要請我媽來管著小碎花,非讓我單獨跟你吃螃蟹去不可。麻煩你了。」

「不如請伯母和小碎花也一起去吧,昨天剛下過雨,今天農村裡一定空氣很好。」

「我跟你一樣的意思,不過最後被宏明說服啦,那麼我們聽他的。謝謝你哦,柳鈞。」嘉麗這才坐進去,自己動手關上車門。

柳鈞也知根知底,知道嘉麗不大愛說話,眼下有陌生人崔冰冰在場,嘉麗更不願說。「我猜得到宏明跟你說什麼,我們從小鬥嘴皮子斗到大,他那些套路我全知道。回頭找他印證。」

崔冰冰在車裡驚訝地看著嘉麗,這是個完全與她不同世界的人,那氣質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商人婦。一般從太太可以推知丈夫,崔冰冰好奇柳鈞的那個朋友究竟何許人也。她見到柳鈞坐回駕駛座後,也變得穩重起來,一本正經地替兩個人做了介紹。兩人都姓崔,嘉麗的身份是柳鈞從小玩到大朋友的妻子和大學同學,崔冰冰的身份是工作中結成友誼的革命同志。崔冰冰覺得柳鈞在介紹她身份的時候,耍了個滑頭。但這個滑頭,讓崔冰冰與柳鈞從純粹的工作關係轉向工作外,可又不是單純朋友,其中之細微區別,崔冰冰不知道嘉麗聽懂了沒有,她更覺得柳鈞是說給她聽的。崔冰冰有點兒不快,但沒放在臉上。

柳鈞跟坐在後面默默打量他車子嘉麗道:「嘉麗,聽聽我給小碎花搜羅的曲子,全是我自己彈的,你聽著好的話,明天我做成文件傳到你郵箱。」

「宏明說,你彈的《小星星變奏曲》很好聽。我正想哪天領小碎花去你那兒觀摩呢。」

「啊,那我得趕緊把新買的鋼琴背回家,舊的太沒感覺了,誤導小碎花。你打算讓小碎花學鋼琴?我可以給你寫個計畫,還可以甄選老師,現在先多聽,培養興趣。你不教小碎花畫畫?」

「正在培養興趣呢,你看我T恤袖子上的一朵小花就是小碎花畫的,可意識流了。」

崔冰冰在一邊兒笑眯眯地聽著,也聽車子音響中流出來的音質不怎麼樣的鋼琴聲,原來柳鈞會彈鋼琴。她斜睨一眼柳鈞那枚功能不全的斷指,她不曉得傷了一枚手指後會不會影響彈琴。那枚斷指的來歷她早有耳聞,以前事件剛發生時候,她當作江湖恩怨的一樁,想不到今天能遇到當事人,而且當事人看上去並不江湖。她很想知道那事件背後的曲折,只是她目前作為革命同志,還不到可以打聽隱私的級別。但她可以從車子里其他兩人的對話中聽到很多她不知道的柳鈞。

車子很快到約定集結地。一家超市平時車流不大的停車場上已經聚集不少車輛,好幾輛好車。崔冰冰看柳鈞向一輛牛高馬大的吉普走去。吉普旁邊已經有一小群人,圈子中有個看上去不屬於這種遊玩場合的中年男子,和一個氣質高雅的美女。崔冰冰從來不是三從四德的料,她和柳鈞並肩走進這個人圈子。

「東東,我把阿三給你帶來了。」隨即柳鈞回頭又跟崔冰冰道:「你上回生日,說東東比奶油蛋糕更奶油,他日日夜夜惦記你。」

崔冰冰被打個措手不及,但不慌不忙地笑道:「那天晚上沒看清你們的臉,要看清了,我直接叫你們菠蘿麵包。」

眾人都起鬨,柳鈞訕訕地看申寶田的臉皮,見申華東也是在審視他的臉皮,眾人都在看他倆的臉皮。柳鈞連忙借口預付活動款,走開找人。申華東索性把阿三生日那天的德行說出來以饗聽眾。眾人大笑著各自上車出發。申華東今天無法開他的燒包跑車下農村,只能開著寶馬在前面開路,他這車上,一下載了四個女孩子。

柳鈞拿上樑思申遞給他的一隻對講機上車,他感覺宋運輝可能有話要跟他說,心裡非常忐忑,上車就將對講機打開,不即不離地緊隨大切諾基。果然,一會兒就有信號傳來。

「小柳,你選擇部件表面材料的時候,忘記考慮我們類似企業的工作環境。酸性大氣環境,對錶面腐蝕很明顯。我帶著照片,你等下看看。」

「呃,會不會導致你們停機?腐蝕程度怎樣?我立刻去看。」

「目前我讓做了表面防腐,有防腐層在,基本上不用擔心表面腐蝕導致的損壞,可以拖到春季大修。但表面防腐……應該不是你追求的境界。需要批評你的是,這麼重要的工作環境,竟然沒有考慮到,是個不該有的疏忽。」

「宋總,非常謝謝你如此關心這麼一個不起眼的部件。但請容我解釋,我研究過工藝,我以為應該有安裝脫硫裝置的。而二氧化碳和二氧化氮的酸腐蝕我都有考慮。」

對講機好一陣子的安靜。崔冰冰聽著不對,沖柳鈞揮揮拳頭。柳鈞也早又按下說話鍵。「是的,我的疏忽,我進入廠區聞到氣味,就應該有所察覺。」

「你的解釋是對的,十幾年前引進設備之初,我也遇到過類似國外尖端設備到中國水土不服的問題。忘了提醒你。我當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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