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 質量體系認證成為企業的「心病」 第七章

終於,梁思申在落後兩個車身的時候停了下來。柳鈞繞一圈,停到梁思申的左邊。不等車窗完全降下,他就聽到一句想不到會從梁思申嘴裡吐出來的粗話,翻譯成中文乃是:我靠,太他媽爽!柳鈞歸國兩年,壓抑著年輕的飛揚,在各式各樣無法言表的潛規則中艱難跋涉,空有滿懷衝刺的能力和慾望,卻受制於成規陋習,束手束腳已至臨界。今天終於在賽道上將所有的束縛發泄出來,將能力發揮到極限,他的心情放飛了。聽到梁思申的粗話,他毫不猶豫伸出拇指,用德語大聲也是一句:我靠,太他媽爽!說出來,如念六字真經,全身真氣頓時融匯貫通,散於四肢百骸,這才是完成最後的□。

髒話或有千迴百轉,而粗話則基本上世界大同,一個人臉紅脖子粗突著眼睛吐出鏗鏘之音,大約誰都不會將大意誤解為「親愛的,今天楊柳岸曉風殘月」。因此,梁思申也大致領會柳鈞的粗口,貓在車椅里懶洋洋地笑了。見此,柳鈞便猜到了,「你虧在臂力,我虧在馬力。」

「你有改裝。」梁思申說著提起雙臂,「我手臂在抖,完了,美尼爾氏綜合症。」

柳鈞頓時兩眼冒星星:「讓我幫你開車送你回去吧。」

「工程師們說話是不是都這麼精確?」梁思申答非所問。

這時候申華東過來,大聲問:「梁姐,我們找個地方吃中飯去?豪園?」

「不吃窩邊草,找個吃野味的地方,有沒有?」

「還就豪園有。梁姐甭擔心,我結賬,行了吧。」申華東覺得梁思申今天與往常的矜持高雅大不同,因此不敢領去別的地方,反正在豪園吃飯,萬一有什麼事,自有其他人頂著。

申華東一走開,梁思申便請柳鈞過去打開保時捷頂棚,她懶得下車,起身瀟洒地一步跨到副駕駛位置坐下。柳鈞豈肯老老實實殺奔豪園,硬是又在封閉路段遛了幾個彎,才肯上路。錢宏明跟一幫子二世祖話不投機,與柳鈞打個招呼,回家吃飯去。等柳鈞離開封閉路段,申華東等人早走得沒影兒了。柳鈞開著異常拉風的車子,與梁思申交流開這車的經驗,才進市中心區域,梁思申就道:「右首,45°角,你女朋友,要不要喊她一聲?」

柳鈞一看,果然是,余珊珊與同事逛街呢,這梁思申記性真好。余珊珊與同事顯然不可能不注意這輛拉風車,但柳鈞見她一拉同事,兩人轉進一家小服裝店。柳鈞這才道:「吹了。」

梁思申瞅一眼柳鈞的神色,見他神情自若,心裡替女孩子可惜,那天見那女孩子對柳鈞多好,真有為他赴湯蹈火的意思,大概因此才會見到柳鈞反而躲開吧。「楊巡後來找過你沒有。」

「沒有,請替我謝謝宋總。」柳鈞說話時候看倒車鏡,沒有看到余珊珊從店裡出來,心裡若有所失的。「還請轉告宋總,我春節後從銀行貸到款了,上周五又從銀行開出半年期承兌匯票,資金一下子富餘起來。宋總上回提到的一種進口活塞,我們已經試製出來,等新設備到位,可以小批量試做幾隻樣品。」

「請問,試製出來,與試做幾隻樣品,有什麼區別嗎?」梁思申並不解釋從豪園摘掉楊巡乃是她的手筆。

「我這個行業,考慮到成本,有些試製用全手工。等手工試製出來,試探市場反映,才可以制定工藝,製作模具等等,那麼就可以批量了,小批量。」

「對了,我曾經參觀一家汽車工廠,他們的試製車是技術人員全鈑金做出來。」

「是的,一個能看懂複雜圖紙,能將總圖與無數剖視圖、局部視圖在自己腦子裡形成空間想像,又能將圖紙高精度地加工出來的鈑金工,到哪兒都是寶。我公司至今還沒找到一個動腦強,動手也強的好鈑金工。不過公司里那麼多臭皮匠也足夠智慧,愣是花一年時間把我一輛砸扁的捷達整得曲線像跑車一樣,而且用空壓機吹出高壓濃煙,模擬風洞試驗,確實,順著他們自己鈑金的車殼,高速煙氣一直到尾翼脫流,都還沒形成紊流,意味著百公里空氣阻力相當小。這個技術算是相當了得。只是每開出門一次,被警察抓一次,說是非法改裝。」

梁思申聽得津津有味,「是不是像你們這樣的人,看到一輛車,首先看整車是不是符合結構力學,外殼是不是符合流體力學,然後掀開前蓋,非把一隻只零件全摸透,才肯下手買?」

「確切地說,應該是在預算範圍內,尋找最有設計感的車子。」

「那麼你在開車的時候,會不會腦子裡飛快計算最佳輸出功率,最佳扭矩?」

「原來你問半天,是在給輸車找理由啊,呵呵。」柳鈞見停車場左右無人,幾乎是漂一樣地將車停進車位。申華東看見,遠遠給一個口哨。等柳鈞拉車篷的時候,申華東走過來跟梁思申耳語。

「我們進包廂當然報出你的大號,可等好久,要茶水,沒有,要小毛巾,也沒有。我想有古怪,先跟你說一聲。」

梁思申無奈地道:「我說不要來,你偏來。這樣吧,我回家去吃,你跟領班說我走了。」

「楊……要不我跟楊巡說一聲。」

「不是他。算了,我別惹他大哥生氣了,還是自覺點兒走吧。」

「一起走。」申華東一個電話打給裡面的人,裡面人立刻拎包出來,上車離開,瞬間,停車場空了一大半。

柳鈞莫名其妙地載梁思申慢慢啟動,滑出停車場,「好像是老闆娘追出來。」

梁思申回頭看一眼,立即撥通老闆娘韋春紅的手機,「韋姐,沒關係的,我去別家了……」但電話那端傳來一陣嘈雜,隨即斷線。梁思申這才翻了一個白眼,將手機扔進包里。

「楊巡?」柳鈞終於忍不住問。

「楊巡真可憐,做一回壞事就給人記住了,呵呵。不是楊巡,人得意時候耍流氓,失意時候才會耍無賴。」

柳鈞當即想到他爸的車子,前陣子又被戳了輪胎,跟春節那次一樣,現場留下鋼針一枚,四隻輪胎全報廢。他當時也不懷疑楊巡,因為覺得楊巡這人如果要跟他過不去,就一定會讓他知道是楊巡下的手。這回他爸鬧到物業去,要物業賠償損失。物業只答應以後他們的車停到小區的時候報備一下,一邊保安隨時留意。他爸於是僱人在車子里蹲守三夜,結果那三天車胎平安無事。於是父子兩個懷疑戳輪胎的人就住在小區,能密切留意車子的動向。能是誰呢。

梁思申也是悶悶地左思右想,忽然想到剛才回首時候看到豪園二樓一扇窗戶裡面探出的人頭,似乎是楊巡。想到這兒,她腦子猛然充血,再也無法保持剛才若無其事的心態。「小柳,請停路邊,你自己去東東那邊,跟東東說我不吃了,我回去一下豪園。」

「你的臂力……我懷疑你一時半會兒不能安全開車。我車夫做到底,放心,我會幾下拳腳,到地兒可以給你做保鏢。」

梁思申吃了一驚,「我又不是去打架。」

「可是我看你早已虛擬著把頭髮紮起來,把袖子挽起來,把刀子磨得『嚯嚯』響。」

梁思申連連否認,「沒有,沒有,我心平氣和。」

「那麼……我們不拐進去了?」柳鈞無視梁思申的要求,將車子緩緩划過豪園的大院門。等離開一段距離,才道:「跟親朋好友計較最沒意思啦,我有血淚教訓,我跟爸爸當時為媽媽的去世計較了七年,最後一聽說爸爸身體不好,立馬屁顛兒屁顛兒地回國了。感情與理智彼此對立,很感情就不講理智,很理智就沒有感情。跟用感情維繫在一起的人論理,那在物理上叫無用功。」

梁思申一直看著車窗外明明產權是她的,她卻進不去的豪園,鬱悶地道:「我不高興,怎麼辦?總不能老是讓我一個人不高興,對吧。」

柳鈞聞言嚇了一跳,這是高貴的梁思申說出來的話嗎?他不由得扭頭仔細看梁思申一眼,彷彿這時候才看清,人家也不過是個不知有沒有比他大的女孩子。「兄弟願效綿薄之力,充當一小時沙袋。」

「呸,趁我手上沒力氣,送便宜人情。」

「沙袋沒說不準用腳踢沙袋。」

梁思申終於笑出來,答應在一家酒店下車吃中飯。柳鈞心想,這人不難伺候啊,看起來難伺候讓人仰望的應該是她先生宋總。拿到菜單,柳鈞懶得操那個心,讓梁思申去點。梁思申點香椿豆腐、馬蘭筍丁、油爆河蝦、香茜魚片湯,便罷。柳鈞心想難怪手上沒勁,他趕緊抓住服務員又添八寶香酥鴨半隻,香辣兔丁一盤。梁思申只是看著,等服務員離開,才道:「我講個故事佐餐,可以嗎?」

柳鈞心想,她是想借故事出氣了,「只要不是拿我當沙袋,我都是真心實意擁護的。」

梁思申一笑,「明朝有位思想家,什麼名字我忘了,對不起。」柳鈞想嚴肅來著,因為感覺梁思申想借故事出氣,可聽到第一句,實在忍不住笑出來。哪有這麼烏龍的講故事人,不過這是美女的特權,美女們現在似乎都喜歡在他面前伸張權利。梁思申也忍不住嘲笑自己幾句,又繼續講下去:「那位思想家解職棄官的時候,做了一件出人意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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