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新產品被模仿,陷入惡性競爭 第十五章

柳鈞不曉得這個小姑娘究竟什麼意思,婉轉指出:「我在市一機有不少朋友,但是他們的生存依賴於市一機的生存,他們心裡雖然知道我被侵權,可是他們在行動上未必發出正義呼聲,來阻止楊巡得逞。不過依然謝謝你的紙條,我會留作紀念。」

余珊珊只不過是說話誇張了點兒,表情眉飛色舞了點兒,沒料到好心沒好報,被無情揭穿,不禁俏臉通紅。她是從小就四方通殺的美女,她自然不肯受一點點的委屈,「你沒嘗試,怎知市一機群眾沒有正義?當然,楊總權勢傾城,你選擇忍氣吞聲,選擇望風披靡情有可原,你識時務。可是,我原以為你好歹有點兒血性,你會想辦法阻止外商的採購維護自己的權益。看錯你!」

柳鈞本來就憋悶,好不容易自我調節才表面顯得心平氣和,被余珊珊一刺激,怒了。但他瞪了好一會兒眼睛,最終還是沒對女孩子下毒舌,可還是忍不住道:「那輛車子好像是你們楊總的,他也來這種地方吃飯?」

柳鈞說得認真,余珊珊信以為真,放眼一搜,果然見轉角停一輛舊普桑,依稀彷彿就是楊巡的座駕,柳鈞坐的地方正好角度,可以看見車牌。她一驚之下,本能地捂住自己的臉,可又擔心地從手指縫中鑽出兩隻眼睛,四處打量。好在沒找到楊巡。

柳鈞這才道:「我剛才看清楚了點,好像不是你們楊總的車牌。現在滿大街都是這種車。」

余珊珊驚魂甫定,她可不願在離職的節骨眼上被楊巡抓到與外敵溝通,被扣住檔案。那種農民不拿別人當人,居然想得出讓她當誘餌使美人計,那種人什麼干不出來。但余珊珊喝一口啤酒,鎮定下來,忽然意識到上當了。她頓時惱羞成怒,柳眉倒豎,起身憤憤欲走。可欲走還留,非得罵完才肯離開。「搞我腦子?你這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涮我很開心嗎?你還不是繞著楊總不敢照面?你有種自己闖禍自己解決問題,別讓你爸拉一副老臉,挨楊總訓孫子一樣地罵啊,我們旁邊聽見的都替你爸抱不平,你昨天又去哪兒啦。你比我還沒膽子……」

柳鈞見余珊珊生氣,本已起身阻攔,準備道歉。但聽得余珊珊罵他的內容,急火攻心,眼看著余珊珊滑不流秋非走不可,他急了,一把抓住余珊珊雙臂,急道:「我爸去找楊巡了?我爸……在哪兒……他們怎麼……楊巡怎麼對我爸爸?」

余珊珊驚得立刻住嘴,雙手順勢護在胸前,嚴正警告:「柳鈞,你不許耍流氓。立刻放手。」見柳鈞火燙似的抽回手,背到身後,余珊珊卻轉嗔為喜,被柳鈞的動作逗笑了,她手指椅子命令:「坐下,坐下跟你說。」

外人眼裡,這是賞心悅目的小兒女吵架,唯有柳鈞滿心黑暗,接近爆發邊緣。他猶豫了一下,得到余珊珊不逃走的保證,乖乖坐下,聽余珊珊說她怎麼聽見楊巡與柳鈞爸通電話的經過。柳鈞可以忍,可以想盡法子化解從楊巡那兒所受的屈辱,也可以對經濟損失視而不見,可是他不能忍楊巡對爸爸的侮辱。偏偏余珊珊記憶驚人,小嘴嘀嘀呱呱將楊巡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出來。

柳鈞的腮幫子不由自主地痙攣,太陽穴突突亂跳。他不知道爸爸找了楊巡。他還以為楊巡終究是理虧,因此不敢見他們,只會背後搞搞陰謀。那麼他撤訴了之後,昨天爸爸告訴他稅務那邊也改口,他還以為事情就這麼罷休了。他沒想到,這還是爸爸去求了楊巡的結果。相比爸爸,他自以為受到的屈辱又算得了什麼。尤其,爸爸還是拖著年初才剛小中風後的病弱身軀承受楊巡的侮辱。

這一刻,柳鈞恨自己。

「還有嗎?」柳鈞勇敢地問出聲,既然事實鋪面而來,他選擇面對。

「沒了。你臉色很糟糕。吃點兒紅燒小蹄髈,都快涼了。」見柳鈞拉著臉搖頭,余珊珊道:「這就是了,你應該生氣,可是生氣不應該作踐自己。快吃吧,吃飽才有力氣生氣。」

柳鈞沒法說話,怕一說話就是爆發。面對余珊珊好意遞來的半隻小蹄髈,他沒有胃口,可是嘴巴卻由不得他,他的嘴巴狠狠咬下一大口,幾乎不用咀嚼,就硬生生吞咽下去。蹄髈肉雖然住得潤滑,可是那麼一大口下去,還是將咽喉擠得刺疼,柳鈞卻享受這等疼痛,繼續大口大口地吞咽。余珊珊見此大大不妙,眼看柳鈞半隻蹄髈下去,眼睛又瞄向另外半隻,她連忙搶先一步,將盤子攏進自己領地。卻見柳鈞一抓不著,大掌一個轉彎,抓住啤酒瓶,她趕緊伸手去搶。可是柳鈞力氣大,她搶不下來,兩人各持酒瓶一段,僵持。

「別借酒澆愁,你還開車呢。」

「我沒,我只是漱漱口,你放心。」

「你聽著,你現在連聲音都在顫抖,你不在狀態。你聽我的,放手。」余珊珊嘴上苦口婆心,下手卻是辣手摧花,騰出一隻手化掌為刀,一刀將柳鈞的啤酒瓶劈到地上,她自己也握著手疼了好久。小二聽到啤酒落地聲過來查看,余珊珊立刻叫小二打包,將幾乎沒動過的四隻菜打包成一式兩份,但叫小二將半隻蹄髈劃歸到她的餐盒裡。然後,摸出一百元大鈔算賬。柳鈞總算反應過來,連忙遞上自己的鈔票,將余珊珊的錢攔住。

小二拿錢算賬去了,柳鈞直著眼睛對余珊珊道:「對不起,打攪你吃飯。」

「不客氣,不客氣,這才是正常反應。原來你是不知道,你要是仍然沒事人一樣,你不是大奸大惡就是孬種。」

「女孩子說話能不能稍微文雅一點?」

「沒法文雅,天下賤男太多,文雅不安全。寧做野山椒,不做受氣包。你告訴我你任何一個密友的電話,我立刻讓他過來接手你,我不放心你這種狀態下一個人呆著。」

「謝謝。沒關係,昨天已經經歷一次了。不能總麻煩朋友。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你兩隻眼睛的視線各自為政,都沒焦點,誰敢坐你的車。」

柳鈞喪氣,伸手捂住兩隻眼睛,指望鬆開雙手時,視線能夠對準焦點。他都氣瘋了,滿肚子都是左衝右突的悶氣,所有言行都是本能,幾乎沒法經過大腦。

余珊珊見柳鈞可憐,實在不忍心棄之不管。「喂,柳鈞,我講故事給你聽吧。」余珊珊說到這兒,卻打個噎,她該講什麼故事啊,好像脫離幼兒園後,她的故事儲存就斷檔了,總不能給柳鈞講小紅帽大灰狼。她一急,自家的事情就竄到了嘴邊。「你知道嗎?這兒是我爸媽的故鄉。但是他們大學還沒畢業,國家需要他們支援邊疆建設去了。從小,爸爸媽媽就抱著我和弟弟,給我們回憶江南有多好,吃的東西有多少。我每次都被饞得發誓一定要考到爸媽的母校,然後爭取高分分配到爸媽的家鄉打頭陣,讓爸媽退休就可以回來故鄉安享晚年。喂,柳鈞,你聽著嗎?」

「我聽著,謝謝你,珊珊,謝謝你幫我。」

余珊珊被一聲「珊珊」叫得臉紅了一片,幸好柳鈞捂著眼睛沒聽見。她獨自扭捏了會兒,才又道:「我在市一機做得不痛快,也沒賺到多少錢,爸爸媽媽沒挑破,他們借口以後老了要回故鄉住,弟弟大學畢業也得分配過來,就拿錢給我買房子,方便我把集體戶口轉到自己房子里,讓我可以在這兒立足。可是爸媽的錢來得不容易,國企效益不好,他們又要供我和弟弟上學,都沒多少積蓄,這些錢都是他們牙縫子里省下來的。我拿到錢的時候哭了一夜,我想我真沒用,不能幫到爸媽,反而還要拿他們的錢。可我還是得用爸媽的錢買房子,否則我離開市一機就沒地兒住了。」

柳鈞沒想到余珊珊跟他說這些,心裡感動,不知不覺就轉移了注意力。「謝謝你信任我,告訴我這些。」

「不是我信任你,而是你值得信任。大學畢業後都沒見到幾個正經人,經常稍微熟悉點兒就言語不三不四起來。我被楊總派去監督你那麼多日子,你有好處從來沒忘記我,老闆妹妹送你的牛排都會記得分我一半,可你從來沒亂七八糟。」

「我有女朋友。」

「多的是有家有口還不三不四的。完全是人品問題。可以走了,你看上去正常啦。」

「等等,你離開市一機後準備去哪兒工作。」

余珊珊前一刻還在做著柳鈞的精神導師,下一刻就沒了脾氣,「找工作正好應了墨菲定律,我想找技術工作,可是人家公司不要我,說我沒經驗,手裡沒現成的成果,他們不要儲備人才。好不容易有一家要我,卻是讓我去管技術檔案。結果還是外貿公司張開雙臂歡迎我,總是我最無可奈何的選擇卻最歡迎我。」

「前陣子我想找幾名助手,結果專業符合的男生一聽所做的工作和領的工資,都不願來。有的更是露出把我這兒當跳板的意思。可我沒辦法,現階段只能開出這樣的工資。而其他公司不願招聘沒經驗的大學生也有他們的道理,怕教熟就飛了,不高的工資留不住人才。簡直是一對死結。你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不是你的錯。走吧,我送你回家。」

余珊珊領柳鈞去取了自行車,扔進車後備箱。她上車就好心提醒,「他們都說楊總黑白兩道都有勢力,你得小心他。」

「我已經吃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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