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黃老,老莊,申韓,誰是真道家? (八)臣乘馬

——乘馬數

——人言盪子銷金窟,我道貧民覓食鄉

——道家:黃老還是老莊?

——《韓非子》的忠孝觀

——道可道,非常道

——王大還是人大?

——老子有個學生叫文子?

——伏羲時代的好時光

——國家圖騰

——家庭的發展本身就導致宗法統治的建立

——有必要虛構出一個共同的祖先

——伏羲小鎮和岳不群小鎮

——社會分層與階級對立

還得回到《管子》。都說《老子》重農抑商,可同屬一派的這個《管子》不但絲毫沒有「抑商」的意圖,還提倡國民要以驕奢淫逸為榮,規勸君主以滿足國民的物質慾望為手段來爭取民心,以達到控制國民之目的,它的「無為」更像是自由放任主義,而「無為」中的「有為」則像是我們現代所謂的宏觀調控。——這可不是胡亂比方,看看《管子》「臣乘馬」和「乘馬數」這兩篇,思想之前衛簡直能嚇人一跳:

桓公問管子曰:「請問乘馬?」管子對曰:「國無儲,在令。」桓公曰:「何謂國無儲,在令?」管子對曰:「一農之量,壤百畝也,春事二十五日之內。」桓公曰:「何謂春事二十五日之內?」管子對曰:「日至六十日而陽凍釋,七十日而陰凍釋,陰凍釋而種稷,百日不種稷,故春事二十五日之內耳也;今君立扶台,五衢之眾皆作,君過春而不止,民失其二十五日,則五衢之內阻棄之地也。起一人之繇,百畝不舉。起十人之繇,千畝不舉。起百人之繇,萬畝不舉。起千人之繇,十萬畝不舉。春已失二十五日,而尚有起夏作,是春失其地,夏失其苗。秋起繇而無止,此之謂谷地數亡;谷失於時,君之衡藉而無止,民食什伍之谷,則君已藉九矣。有衡求幣焉,此盜暴之所以起,刑罰之所以眾也,隨之以暴,謂之內戰。」桓公曰:「善哉!」「筴乘馬之數求盡也,彼王者不奪民時,故五穀興豐,五穀興豐,則士輕祿,民簡賞。彼善為國者,使農夫寒耕暑耘,力歸於上;女勤於纖微,而織歸於府者;非怨民心,傷民意,高下之筴,不得不然之理也。」桓公曰:「為之柰何?」管子曰:「虞國得筴乘馬之數矣。」桓公曰:「何謂筴乘馬之數?」管子曰:「百畝之夫予之筴,率二十七日為子之春事,資子之幣,春秋子谷大登,國谷之重去分,謂農夫曰:『幣之在子者,以為谷而廩之州里。』國谷之分在上,國谷之重再十倍,謂遠近之縣裡邑百官皆當奉器械備,曰:『國無幣,以谷准幣,國谷之櫎,一切什九。』還谷而應谷,國器皆資,無藉於民。此有虞之筴乘馬也。」

桓公問管子曰:「有虞筴乘馬已行矣,吾欲立筴乘馬。為之奈何?」

管子對曰:「戰國修其城池之功,故其國常失其地用,王國則以時行也。」

桓公曰:「何謂以時行?」

管子對曰:「出准之令,守地用,人筴,故開闔皆在上,無求於民。霸國守分,上分下游於分之閑而用足。王國守始,國用一不足,則加一焉。國用二不足,則加二焉。國用三不足,則加三焉。國用四不足,則加四焉。國用五不足,則加五焉。國用六不足,則加六焉。國用七不足,則加七焉。國用八不足,則加八焉。國用九不足,則加九焉。國用十不足,則加十焉。人君之守高下,歲藏三分,十年則必有三年之餘;若歲凶旱水泆,民失本,則修宮室台榭,以前無狗、後無彘者為庸;故修宮室台榭,非麗其樂也,以平國筴也;今至於其亡筴乘馬之君,春秋冬夏,不知時終始;作功起眾,立宮室台榭,民失其本事,君不知其失諸春筴,又失諸夏秋之筴數也,民無饘賣子數矣;猛毅之人淫暴,貧病之民,乞請君行律度焉,則民被刑僇而不從於主上,此筴乘馬之數亡也。乘馬之准,與天下齊准,彼物輕則見泄,重則見射,此斗國相泄,輕重之家相奪也;至於王國,則持流而止矣。」

桓公曰:「何謂持流?」

管子對曰:「有一人耕而五人食者,有一人耕而四人食者,有一人耕而三人食者,有一人耕而二人食者,此齊力而功地,田筴相圓,此國筴之時守也。君不守以筴,則民且守於上,此國筴流已。」

桓公曰:「乘馬之數,盡於此乎?」

管子對曰:「布織財物,皆立其貲,財物之貲,與幣高下,谷獨貴獨賤。」

桓公曰:「何謂獨貴獨賤。」

管子對曰:「谷重而萬物輕,谷輕而萬物重。」

公曰:「賤筴乘馬之數奈何?」

管子對曰:「郡縣上臾之壤,守之若干。閑壤,守之若干。下壤,守之若干;故相壤定籍,而民不移。振貧補不足,下樂上。故以上壤之滿,補下壤之眾,章四時,守諸開闔,民之不移也。如廢方於地此之謂筴乘馬之數也。

《管子》不同於其他古文,費解之處太多,為求謹慎,如此長段我也原文照錄了。

這兩個篇名看著古怪,好像和騎馬有關,其實「乘馬」指的是稅收的統籌計算,「臣乘馬」的「臣」專家們一般認為是個錯別字,其實是「策」字。這兩篇的內容是一以貫之的,所以一起來講:

齊桓公問管仲:「你給我講講稅收政策怎麼玩吧。」

管仲說:「國家如果沒有物資儲備,毛病一定出在政策上。咱們先來談談春耕:一個農民耕種百畝土地,最要緊的是搶春耕,必須在二十五天之內做完。因為冬至以後六十天地面解凍,再過十五天地下解凍,這時候得趕緊播種,等冬至以後滿了百天,再播種可就不管用了。可如今您要搞政府工程,各地的老百姓全來服役,可工程實在太大,大家忙了一個春天也沒幹完,接著還得再忙一個夏天,這寶貴的農時一被耽誤,別看咱們全國有那麼多土地,到秋收的時候可也打不上多少糧食來。到那時候,農田收成少,政府開銷卻不少,於是民間有造反,朝廷有平亂,一個國家就這麼有了內亂了。」

齊桓公說:「對呀,是這個理!」

管仲接著說:「所以呢,收稅得有計畫,有方法。那些成就王業的領導是從來不奪農時的,只要政府不奪農時,糧食就會常有豐收。可是呢,缺糧有缺糧的難處,豐收也一樣有豐收的難處。」

齊桓公很奇怪:「豐收了還有什麼難處?難道是發愁糧食太多了沒地方放?」

管仲說:「豐收造成的問題是:大家都富裕了,於是士人就會輕視爵位,草民對獎勵也喪失了原來的積極性。這道理很簡單:人一有錢了,也就不好使喚了。好比老闆讓工人加班,告訴他們每加班一小時就有兩毛錢的加班費,如果工人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那種,為這每小時兩毛錢每天能加班加出二十五小時來,可如果工人的收入已經很不錯了,誰還拿老闆那兩毛錢當回事呢,到時候就該拿著《勞動法》讓老闆給假、給福利,都敢跟老闆討價還價了。」

齊桓公一愣:「工資不就應該是由工會和資方協商而定嗎?我早就覺得我們齊國要儘早實行SA8000的標準,不能再搞資本主義的血汗工廠了!」

管仲嘆道:「您可別太前衛了哎,您的反動本質不允許您這樣做!嗯,就像我方才說的,人一旦手裡有倆錢了,就不容易支使了,所以那些善於治國的人會使種地的男人把一年的辛苦收成送交朝廷,使織布的婦女把整日的操勞所得送交官府,這樣一來,他們雖然很勤勞,產出也很多,可自己手裡卻落不下多少財貨。」

齊桓公瞪著眼:「這樣的就叫『善於治國』呀?我怎麼聽說善於治國是讓全國人民都過上幸福生活呀?你說的這些,把老百姓一年的辛苦產出全給弄到朝廷里來,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剝削!這不是讓政府與人民為敵么!」

管仲說:「道理是這樣的:人只有既不太富、又不太窮,使喚起來才順手。我方才說的那個辦法,並不是真要讓政府與人民為敵,而是政府必要的理財手段,不得已而為之啊!」

齊桓公不懂,問:「那你給我詳細講講。」

管仲說:「虞國就是這麼搞的,他們在春耕之前先以政府的名義向農民發放貸款,等到秋收的時候,五穀豐登,是個大豐年。可豐收就意味著糧食的供給量大,當供給大大超過需求的時候,糧食的價格就會大幅下跌——」

齊桓公擺了擺手:「等等,我學的好像是:價格不是由價值決定的么,決定價值的又應該是必要勞動時間,這可是馬克思的經典理論哎。」

管仲答道:「您學的東西都太先進了,我跟不上,我還是按我的供求關係決定價格的反動理論來給您講吧。方才說到糧食價格猛跌,這個時候政府就該有所行動了。」

齊桓公點了點頭:「對,政府應該限定糧食價格,並且以官方保護價格向農村收購糧食。」

管仲搖頭:「您又走在時代的前邊了。我要說的是虞國政府的舉措,人家可沒您這麼先進。虞國政府這時候就會發布公告,說:『春耕的時候政府向大家貸的款現在可該還了,政府對你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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