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廷第五次用兵瞻對

是為有清一代,第五次對瞻對用兵征討。

於是,清廷調派的漢、土官兵又一次向瞻對地面合圍而來。

和前幾次用兵瞻對時那些欺下瞞上的清朝官員不同,這次領命的幾位,官位不高,對於清廷來說,倒確實是幾位「實心任事」的幹練之員。

他們率清軍由章谷土司地面到達瞻對邊界,陳兵此地,一面防備鄧登貢布率果洛「野番」從北方草原南下;一面徵調瞻對東面的明正土司,瞻對南面的里塘、巴塘等土司「率土兵嚴堵要隘」。

做好這些準備後,張炳華和李登山也深知瞻對此次民變並不是反抗朝廷,所以敢輕騎簡從,借勘查瞻對和各土司界線為名,深入瞻對各地,大做分化瓦解的工作。而撒拉雍珠和瞻對百姓,終於盼到朝廷命官,對他們並不戒備,任其在瞻對全境自由行動。張炳華和李登山等在瞻對民眾中聲言「有大皇帝做主」,定要廢除藏官苛政,欺騙起事群眾放下武器,以此孤立暴動首領。很多群眾果然中計,便收起刀槍,回家生產。

張炳華還通過一名叫李朝的通事(翻譯)收買了撒拉雍珠的侄兒,也是暴動領導人之一的撒拉阿噶和一些大小頭人,利用這些叛逆之人「與以機宜,自相勸解,俾其藩籬自開,自釋眾惑,繼解脅從,黨羽散去,瞻對勢孤無助」。

做好這些準備後,1890年3月間,駐防打箭爐的阜和協副將徐聯魁率漢土官兵急行軍潛入瞻對,將撤拉雍珠及所率民兵重重包圍。至此,撒拉雍珠才明白「清大人」不是來替瞻對百姓做主的,反而要對他們痛下殺手。他知道自己上了大當,便率眾拚死突圍。戰鬥中,撒拉雍珠奮勇作戰,不想卻在衝鋒時讓已被清軍收買的親侄子撒拉阿噶從背後放槍擊中,死於突圍戰中。

突圍不成,巴宗喇嘛接過指揮權,率眾在寨中堅守。

後來,又一任駐藏大臣長庚在《瞻番就撫首惡次第殲擒折》中這樣追述當時的戰鬥情形:「寨外牆高數仞,圍房數層,中有大碉高插空際,寨外小碉迴環相應,巴宗喇嘛分布脅從,在內持槍死拒。」這樣,戰鬥持續了半月有餘,清軍終於攻抵寨前,「命精銳各頂方板,掘挖寨牆,用柴薪堵塞寨門」,準備放火攻寨。

孤立無援的巴宗喇嘛見寨破在即,只好率眾突圍,力戰被俘。從果洛迎回的貢布郎加之孫貢布確邛也於突圍時被槍擊而死。

於是,瞻對地面這次真正意義的民眾起義被清廷鎮壓了。

到此為止,清軍已經是第五次用兵瞻對。對於那些真正反抗朝廷的戰鬥,每一次都代價巨大,虎頭蛇尾,不得善果。倒是這回鎮壓一心要歸附朝廷的瞻對起事百姓,如此迅速就得了完勝。這是瞻對百姓的悲哀,在一直聲稱要「用德以服遠人」的清廷,則是一個荒誕無比的巨大諷刺。

清廷此次用兵,不是不明白民變情有可原,而是出於所謂「大局」的考慮。這個大局,就是清朝中央與噶廈政府之間此時已相當微妙的關係。鎮壓瞻對起事百姓,意在安撫西藏上層。所以,事後對俘虜的巴宗喇嘛毫不容情,「瞻對叛番巴宗喇嘛首先造意煽亂,勾結野番奪寨逐官,情罪重大。現經長庚等審訊明確,即著正法梟示,以昭炯戒」。這個炯戒是什麼呢?那就是噶廈政府官員,無論僧俗,無論如何以一己之貪殘,虐民於水火,老百姓都得各安天命,不得反抗。歷朝歷代,所謂治藏安疆,都是籠絡上層僧俗權貴,而於民意民情則無所體恤。這樣的治藏政策,於今思之,仍不無教訓的意義!

有此指導思想,瞻對第五次亂平後,清廷一些善後措施,比如所謂列出「應禁苛政酌議八條」,「以安地方」等,也都是官樣文章。

兩年後,駐藏大臣升泰上奏,是關於那位促成了瞻對撒拉雍珠事變的藏官青饒策批的處理意見:「訊明已革瞻對番官青饒策批參案苛虐情狀,皆其頭人四郎旺堆勾同其子堅參扎巴所為。」也就是說,這個人回到西藏後,不知又使了多少從瞻對勒索而來的銀子,大事化小,終於申明自己沒有苛虐之罪,至多是失察之過,所以,駐藏大員要上奏「請免治罪」。

得旨:「允之。」

此時,新的藏官已經在瞻對上任,重演舊事了。

哀哉,鐵匠撒拉雍珠!

哀哉,巴宗喇嘛!

嗚呼,瞻對百姓!

可以補充一點的是,這段歷史事實也被西方人以他們的方式加以獨特的關注。在義大利人畢達克著《西藏的貴族和政府》一書中,對這件事情是這樣記載的:「1889年,那個地方爆發了動亂,驅趕首席西藏地方長官……形勢要求四川總督再次加強漢人的直接統治。面對這一困難局勢,拉薩政府派霍爾康賽和堪布洛桑扎西前去調查。不久,霍爾康賽接任高級地方長官職務,成功地平息了這場叛亂。四川總督將一位首領——巴宗喇嘛當眾處死,並依法對他主要的追隨者起訴。」

需要指出一點,這時的中國,是清朝滿族皇帝的江山,不是「漢人的直接統治」。

這是一本很有權威的學術書,那樣的血雨腥風在優雅的學術文體中是多麼平靜啊!但傾向性還是難於掩飾的,只是同情沒有落在最該得到同情的撒拉雍珠和巴宗喇嘛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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