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第九節

「早不一樣了,你說的那都是老皇曆。」雷東寶嘴裡反對,心裡卻迫切希望外公說出管教之辭。

外公倒也不堅持,依然笑嘻嘻地道:「你倒是給我說說你上個月的資產負債表,讓我看看到底不一樣在哪裡。」

「我立刻傳真給你,等會兒。」

雷東寶連忙讓財務將最新一份資產負債表複印好,,做成長條,傳真給外公去。都沒留給外公看資產負債表的時間,他在文印室看著傳真紙吐完最後一張,就回去自己辦公室立刻給外公撥電話。卻被外公罵罵咧咧地埋怨,「媽媽的,現在都用電腦了,只有你們這些鄉下笨蛋做報表還手寫,看得我拿放大鏡照著都累。這份報表是做給你看的還是做給銀行稅務老爺看的?」

雷東寶聽到這話,精神一振,問這話的人是內行,有門。他忙道:「都一樣,我們沒第二份。」

外公嘀咕:「小輝還跟我說要你扔下輜重,輕裝突圍……」

「對,昨晚小輝也這麼跟我說。我看不行,他這主意胡鬧,想死也不能捆住自己手腳撲通往河裡跳。」

外公還是慢條斯理地道:「小輝那主意,換正常情況下是正確的,但對你不適用。」

雷東寶一拍大腿,道:「對,老爺子您火眼金睛,一看一個準。」

外公卻道:「對個屁啊,你死期臨頭,知不知道?這麼高比例負債,虧你做得出,我都不要說你,我沒小輝有良心,我跟死人沒話說,跟笨死的更沒話說。你死定啦,除非有瘟生掏錢救你。」

雷東寶錯愕地看著「嘟嘟」作響的話筒,怎麼都想不到老頭子一言不合就把電話掛了。他早知老頭子脾氣,以前問老頭子討教,十有八九是罵人的,老頭子罵起人來滔滔不絕,都不知哪裡來的精力。他今天是準備著一邊挨罵一邊聽主意,沒想到今天老頭子卻都不要罵他。老頭子的舉動震得他都忘了老頭子剛才說的左一句死,右一句死,他竟是舉著電話想半天,為什麼老頭子都懶得跟他說話?難道正是因為他死定了?

雷東寶背後漸漸滲出冷汗。因他知道王老先生是驕狂的都懶得掩飾的人,老頭子掛他電話罵他死人,那絕對是老頭子的真實想法,絕無摻假。難道那火眼金睛的老頭子看了他的報表後,認為他死定了嗎?不過老頭子還有一句,若有瘟生掏錢相救,他還不會死定,但雷東寶想到最近他四處要錢的艱辛,也覺得,除非,那個掏錢的人真是瘟生,目前好像真沒誰肯借錢給雷霆,他許以再高的利息都沒用。

他怎麼辦?

雷東寶還在那兒想不明白,外公則是很爽快地一個電話打到宋運輝手機上,卻是聽到周圍一片嘈雜。

外公好奇地問:「你們這麼早出去玩?玩什麼,撇開我玩的那麼高興?為什麼不提早告訴我計畫?」

「快新年了,公司搞活動,我帶上可可到福利院給小朋友送禮物。」

「假惺惺搞什麼活動,要去福利院不會自己去啊,平時多的是時間去,新年扎什麼堆?我問你,東寶這人智商究竟怎麼樣,我今天怎麼看他愚不可及?」

宋運輝沒想到他昨天巴巴兒地打電話給雷東寶遞秋波,雷東寶卻找上外公。他心裡沒意思的很。「他說什麼?」

外公笑道:「他以為我是算命測八字的,我順勢給他測一卦,告訴他死定了,除非有瘟生救他。看來還是思申對,這個時候出錢救他的肯定是瘟生。你看過他們的報表沒?再笨的人都不會弄出這麼高的負債來。」

宋運輝道:「雷霆的發展一向如此高負債。只有大哥出獄後那陣子,也就是外公去指導的那一次,是他們融資最低潮的時候。外公認為縮小戰線的方式不可行?」

「小輝啊,沒救的,你趁早放下,別自找罪受,更別當那瘟生去。還有,以後有好玩的先把計畫告訴我。對了,它那麼高的福利支出是怎麼回事?」

「雷霆提供全村老人的退休工資,小孩子的教育費用,保障全村人的醫療費用,我看尤其是醫療費用一項,越來越尾大不掉。」

「東寶充什麼大頭鬼,他才一家鄉鎮企業,想學通用還早得很。別東寶這粗人還存著什麼理想主義?」

「他最初或許是理想主義,現在應該不是。他當初坐牢後還能回來,大部分靠的是全村老少被他拿優厚福利灌出來的擁戴。他第二次創業時因此即使手頭再緊,也不能放棄福利提供。我擔心他哪天斷供了會怎樣。」

宋運輝是撇開緊緊跟隨的院長才有辦法把這個電話打完的,打完後心裡不是味道,卻什麼都不能做,先得照顧好眼前,他雖然不是組織者,卻是中心。活動結束,他讓女同事把可可送回家,他還得回東海上班。回去路上,他才有時間閉上眼睛提示同事不要干擾他,他得仔細考慮雷東寶究竟怎麼想。可是,他越想越火,他最火的是,為什麼雷東寶現在這麼愚。他真不知道現在拿起電話跟雷東寶說什麼好。

雷東寶也是想到要不要給宋運輝打電話,問問外公那話究竟什麼意思,可最終也是沒打。他現在心裡沒底氣,沒底氣的時候不想見人,怕被言語打擊了。

偏偏小三這時候又拿著幾張申請單子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雷東寶這幾個打算春節結婚人的錢,村裡準備怎麼退還。雷東寶無法回答,坐在大班椅上轉來轉去。但小三也是實在沒辦法才找來,他繼續小心地說春節就在下個月,這回春節來的早,分發年貨的錢得預先想辦法留下來。

雷東寶這幾天對財務上有多少錢,心裡門兒清。可他想到一個大問題:「那幾個結婚的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早幾天說,有幾筆錢就不給設備了。」

小三小心的瞅著書記的臉色,道:「我也正奇怪呢,這幾個朋友倒是談著,可原先沒說春節結婚,怎麼忽然都打報告要結婚了。」

「媽個逼,誰要有本事打報告春節死要喪葬費,我現在就掏給他。誰泄露消息的?」

「村裡誰家都有人在雷霆上班,看看情況心裡就清楚,不用特意泄露。書記,剛給您倒的水,我出去了。」

「慢著。」雷東寶想了會兒,才道:「聖誕節的錢?」

「正明總問我這筆錢能不能給他買材料,他說他星期三一直到元旦,都準備裝病關機,不敢見人,捂家裡看電視。」

「給我上課啊。聖誕節兩天的包廂不能退,龍蝦一定要上,洋酒上兩瓶,唱歌包廂也不能退。我一臉窮酸,誰還借錢給我?去吧。」

小三自然是無話,不像以前的士根。雷東寶生氣正明妄圖給他上課,拿起電話找到正明,開口就罵:「正明,你媽教你的規矩拉屎里啦,我做什麼,憑你小子也想手指甲扒拉扒拉說三道四?摸摸你後腦勺骨頭癢不癢……」

「書……書記,我哪敢,再借我十隻苦膽我也不敢對書記說三道四。」正明被雷東寶罵得找不著北,尤其是他辦公室現在好多人,手機漏出去的聲音那麼清晰,肯定被好多人聽見,他忙插進去表明態度,免得被罵個沒完。一張依然留著燒傷痕迹的臉早已白了。

「這話是人話。下星期三跟我去請客,準備好酒量。」

雷東寶的電話剛掛,小三的電話立即找上還紅著臉的正明,小三說幫他問書記要材料費被打回,因與書記聖誕元旦請客送禮的開支衝突了,沒辦法。正明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心裡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

雷東寶又打電話問這幾天一直在外面追帳的紅偉,近期有沒有收入。但紅偉說現在大家都口徑一致年底關帳,錢得等元旦後拿出來,他讓業務員們天天蹲點追帳,只要對方有錢,一準立刻掏來。雷東寶心說這就麻煩了,那幾個忽然冒出來想春節結婚的該怎麼辦?他只好又想到韋春紅的錢,那是他看得到的捷徑。

這會兒韋春紅倒是在家,他開口就道:「早上死哪兒去了,早飯也不弄?」

「你兒子想吃豆腐腦,他小人家不吃會哭,你大活人反正餓不死。知道了,晚飯不會等你。」

「你知道個屁。我問你,手裡多少錢?」

「沒錢,前兒剛讓你掃蕩了,幸好你每天外面吃飯,要不然真供不起。」

「讓你出個店面,你怎麼……」

「要有個當鋪就好了,過年過節我這兒還有幾件舊衣服拿去當掉,換幾個錢糊口。」

「哪來廢話,趕緊價錢壓一壓,賣了,星期三之前給我準備三十萬。」

「沒有。要賣賣你市裡的辦公樓去,價高,錢多。還有你的車子。」韋春紅說完就將電話掛了。現在但凡雷東寶稍微好聲好氣地說話,必定是要錢。她昨晚想明白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雷東寶剛要解釋車子和辦公樓是雷霆的門面,越是緊日子時候越是要守住門面,就跟他聖誕元旦兩隻蛋里,即使勒緊自己褲腰帶也要讓相關人等吃好玩好一樣,可是電話里卻傳來電頻聲音,韋春紅把他的電話掛了。雷東寶這才考慮到韋春紅的情緒,什麼,跟他鬧上了?但雷東寶想來想去昨晚也沒什麼出格的地方,與平時沒啥差別,難道是韋春紅聽了宋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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