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第六節

楊巡按下最後一個號碼,騰回手做個噤聲手勢。任遐邇剛想走開,楊巡就皺眉道:「忙音。」看看手錶,「這個鐘點還忙音?再打。」可楊巡卻試了十分鐘都沒打通宋運輝的電話,宋運輝的手機一直佔線。

繼錦雲里電話成為梁大熱線後,宋運輝的手機也被佔領。這是梁凡舅舅在直接給他打電話。他在接到電話的第一刻起就想到一個問題,梁思申無欲則剛,因此梁家人一直對梁思申只來軟的不來硬的,而他則不同。梁大的舅舅非常直接,上來就問:「小宋,你知道梁凡的事沒有?」

宋運輝猶豫了一下道:「我剛聽說。」他有意把自己撇清,模糊自己在上海的事實。

舅舅道:「幫我謝謝思申,她第一時間給梁凡出的主意不錯。你讓她再出個主意,如何讓梁凡避免巨虧。香港那邊的金融形勢非常嚴峻,你問問她怎麼可以讓一個場內人把損失降低到最小。」

宋運輝不客氣地直說:「思申也在場內,不過她賺得挺開心。思申至今給梁凡的主意還是儘快拋,收回現金跟思申做對沖,可惜梁凡依然沒有有力執行,想幫他都是隔靴搔癢。」

外公聽了對梁思申輕道:「小輝這話不是給你攬事嗎?」

梁思申沒回答,她雖然不願看到梁大徹底垮掉,可並不意味著她肯於梁大同流合污。她把宋運輝的話當作是對舅舅的敷衍。

舅舅道:「思申有沒有想該怎麼做才是最好?對李力的處理我們會著手,可再怎麼處理李力,梁凡的那塊虧損必須縮小到可承受範圍。小宋,你今天務必給我一個答覆。」

宋運輝道:「行,舅舅,很快給您回覆。」

梁大舅舅的電話和梁家之後接二連三的電話讓宋運輝心裡更是確信,梁凡的錢牽連甚廣。

外公道:「他們估計已經做出最基本處理,希望李力已經出境,要是走投無路回到大陸,死定了。他們這是開完會了,各個分頭出擊以圖挽回損失。呸,靠梁凡那大頭娃娃繼續管著那筆錢,神仙也救不了。」

梁思申感慨道:「我當初幸好出國獨立,要不然准也是一衙內。」

外公憤然道:「你怎麼不感謝我和你外婆做出的英明決定?怎麼不感謝我和你外婆把你教育得好,扭轉了你的人性?」

梁思申繼續翻白眼,「我心裡感謝外婆,實物感謝你。」

外公道:「你只要記著就好,我怕你忘恩負義。」

梁思申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割肉剜心還你的情?」

外公詭笑,「外公還要利用你,留你一條小命。」

宋梁哭笑不得,兩人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外公才好,沒法依循傳統尊老愛幼的方式,又不好抹煞外公的長輩身份,真是左右為難。宋運輝只好以不變應萬變,梁思申則是拿外公練中文會話。

梁思申帶可可去廁所時候,外公對宋運輝道:「你得感謝我分散思申的注意力,笨蛋,你以為你越過思申與梁家親戚勾勾搭搭很有意思嗎?以後打這種電話避開她,你怎麼與梁家親戚勾搭是你的事,被思申知道准反感。你說梁家親戚為什麼找你不找她?」

宋運輝只得謝了外公。

宋運輝的手機幾乎被梁家人一個個的電話霸佔,因此楊巡一直打不進電話,只得與任遐邇有一句每一句地閑扯。

任遐邇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客人來前我去老二家找人幫忙換個煤氣瓶,老二沒在,毛毛過來幫忙。聽毛毛的口氣,隱隱約約好像是埋怨你做大哥的太小氣,給弟弟一處房子住,卻不給產權。」

楊巡道:「那房子我跟老二說過,實際歸他。我不喜歡毛毛娘家人,那家人要是知道老二名下財產多,還不插手?那房子在明面上,其他歸在老二名下股份的事你有數,也別跟毛毛說起。」

任遐邇聽著不甚滿意:「可人家已經是夫妻,你這麼做太生分了他們兩個。你就不怕我這個外姓人唇亡齒寒?」

楊巡卻當仁不讓地道:「毛毛為人與你不一樣,你爸媽也跟毛毛娘家人不一樣,我完全區別對待。對老二,我做大哥的當然不能阻止他找什麼對象,但我得想得遠一些,替老二管住後方。還有我家老四,沖她那不理智,我一分都不多給她,否則更養壞她。倒不是有意對外姓人刻薄,說起來我對老四更刻薄。你別聯繫到自己身上。」

任遐邇一聽,也有道理,她也有些看不慣毛毛花錢如流水的派頭,彷彿花的是瘟生的錢。但她忽然醒悟一件事,當初剛談戀愛時候,楊巡都還沒進她的門,卻想盡辦法纏著去她老家,是不是有踏勘她娘家方才決定下一步行動的意思?肯定是,這奸商什麼做不出來。她當時還奇怪楊巡怎麼一上門就封一萬元的大紅包送禮,還以為楊巡求愛心切,不惜血本,現在對這個奸商的心思越來越清楚,再經今天一席對話,她忽然想到,楊巡當年那一萬元會不會是投石問路?當初她父母若不是退還不要,她和楊巡的現在會怎樣?她想到這些,有些來氣,這小子凈算計她。

楊巡見任遐邇斜睨著他不說話,而且面色不善,奇道:「我說錯了?我說的是事實。我洗把臉回來再打電話。」

「嘿,你別滑稽,我們做個考古挖掘:你去年追著我乘的公共汽車硬賴著去我娘家,到底什麼意圖?是不是考察我爸媽的人品,看如果不好,立刻風緊扯呼?」

楊巡被問得一愣,沒想到任遐邇會想到舊賬上去,他笑道:「你想哪兒了,我那是趕緊做下記號,宣示所有權。說起來我正要跟你提呢,你現在不方便,趕緊請你爸媽過來一起住吧,這回總算是理由充足,你爸媽不會拒絕。」

「先說清楚,我爸媽當場收下紅包時候你怎麼想的?回程路上我把紅包拿出來退還給你,你又是怎麼想的?」

「我沒想啥,我要把你爸媽養那麼大的你追求到手,那一些謝禮總是要的,我本來就指望他們收下。他們退還給我,我當然佩服你爸媽的人品,從此更敬愛他們。我又沒多想,你怎麼疑神疑鬼?」

任遐邇卻堅持道:「不對,肯定不是。我不是疑神疑鬼,我現在是荷爾蒙不正常,非常執著地追求真理,也非常能夠明辨是非,荷爾蒙告訴我你說的不是實情。」

楊巡也不知道荷爾蒙這玩意兒究竟有多大法力,但現在任遐邇母憑子貴,他又能對孕婦如何?更何況任遐邇真是猜對了他當初的意圖。但他當然不肯承認,不能留下把柄被任遐邇抓辮子,就硬是不承認。但任遐邇還是道:「但願你不是心懷不軌,我可討厭人對人什麼試探什麼考驗,擺明了欺負人。如果相愛,應該以誠相待。比如懷疑毛毛那種事,那只有你這個做大哥的來做,老二要是也那麼想,就是猥瑣。」

楊巡知道考驗這種事擺不上檯面,但沒想到在任遐邇眼裡會是那麼嚴重,心說知識分子就是愛上綱上線。但他極其認同任遐邇說的相愛就該以誠相待的話,憑他看人眼光,早清楚任遐邇對他是如何坦誠。只是他自己……他發現自己有些有心無力。還有,他不知道要如何愛得死心塌地才能一開始就坦誠相待。他做生意以來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他早已不敢輕信任何人。如他現在對任遐邇公開所有資產,那是在深入分析任遐邇的性格和任家人性格的基礎上審慎做出的決定,要換成老婆是毛毛,他一準一結婚就把妻子與公司隔離。

楊巡終於撥通宋運輝的手機,他忙跟任遐邇說聲「通了」,趕緊結束任遐邇的考古發掘。

宋運輝聽楊巡起頭一說,就感覺事情嚴重。但等楊巡詳細說完,他卻問:「你確定書記沒讓紅偉找你,紅偉找你純屬自發?」

「紅偉這麼說,我旁敲側擊確認紅偉這話說得沒假。我也並沒跟紅偉保證傳話到你這兒。宋總有個了解便是,不用心裡存下壓力。」

「嗯,謝謝你。」宋運輝答應後,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幫我招呼紅偉,小雷家那邊的事我得再了解一下,你暫時別跟紅偉說已經聯絡上我。」

「我有數,宋總放心。紅偉是我兄弟,我本來就有義務招呼他。」

宋運輝放心,他知道楊巡現在做事非常牢靠,可以託付。把小雷家的事說給梁思申聽,梁思申倒是覺得理所當然:「大哥剛愎自用,我實在不明白你們怎麼都認為他是魯智深。他是赤膊上陣的許褚。」

宋運輝這個時候沒心思給雷東寶定性,問外公道:「他們小雷家應該怎麼辦?」

外公道:「他們那麼大爛攤子,素質又不高,不到死翹翹的話沒法援助,一方面是東寶愛權霸著不肯放手,另一方面援救的人只有等它死實了才能指望個合理收購價。」

宋運輝點頭補充:「我聽介紹,似乎大哥有指望政府出面援手的意思。可現在是全社會面臨問題,一般總是先幫國企,再考慮大集體。可我現在如果對大哥提自救,我懷疑他抹不下面子向村民承認困難和失誤,要求村民共渡難關?」

梁思申道:「你們以為他現在那樣的為人,還能有什麼號召力帶領村民心甘情願地共赴難關?」

宋運輝感覺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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