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 第十四節

雷東寶在婚禮後突然改變計畫,連夜啟程回家。宋運輝沒細究雷東寶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與梁思申一起送到停車場。等一行兩輛車子絕塵而去,梁思申問:「你們昨天談得不愉快?」

宋運輝嘆息道:「他身上曾經讓我欽佩的精神消失了。其實從他出獄那時候起,我已經感覺到他變了。」

「難怪,我認識他晚,我說呢,沒從他身上看到你描述的素質。咦,我電話。」

梁思申在包里找點活的時候,宋運輝沉吟著道:「我有點擔心……我還擔心……算了。」

梁思申看看宋運輝,但只有一張嘴,她選擇接電話。那邊卻是外公。外公霸氣十足地道:「思申,你告訴小輝給他女兒辦簽證,你也開始準備起來,聖誕假期你送我和你媽去邁阿密。」

「幹什麼,你不是說不跟去了嗎?出爾反爾老頑童也。你不能霸佔我媽,我爸需要我媽。」

「秋天啦,一想到這邊的冬天,我老骨頭痛。思申啊,你要講理,我跟你媽分開那麼多年,我要趁還有精神,照顧你媽幾年,算是補償。你爸呢,他日子還長,別跟我老頭子搶。」

「誰照顧誰啊。我不答應,我要跟我媽說。」

「你媽已經答應跟我去美國照顧一段時間。你別沒良心嘛,最起碼你和你媽得一起陪我到邁阿密,對不對?靠我和小王,怎麼到得了?」

「你究竟心裡怎麼想,你今天口氣太正常,我反而有所懷疑。」

卻是梁母接起電話,笑道:「你別沒規矩,外公說得對,那邊新入住,去了需要收拾,我不去看著總是不放心,還有那兩個舅舅,我也擔心。先去了再說,要回來也容易,現在不是以前。再說你也得讓媽媽去美國玩玩。」

梁思申立刻沒話說,只一個勁埋怨外公一天一個主意。要外公親口發誓不再改變主意之後,她才結束電話。

回頭告訴宋運輝,宋運輝奇道:「他前不久還在跟我說,他要看著明年初他手裡的股票上市,他還說他想進股市攪上一腳。」

「我也不知道,他說他怕死上海的冬天了。不過現在去也好,正好讓小引去那兒補習半年英語,免得跟我當年一樣死命追進度。」

「小引的學費得我出,別讓你外公掏腰包。」

梁思申笑道:「如果有幸旁邊有私立學校,那費用你肯定掏不起。如果是公立,不用掏錢。我們分你我幹什麼?」

宋運輝笑道:「不是那意思,我們現在崗位工資改革後,我又不窮。」

「那麼明天起,可可的奶粉錢,你太太的服裝費,錦雲里的水電日雜費,都你負擔。」

「你的服裝,嘿嘿,你的服裝,除了你的服裝,其他以後都是我開銷。」

「那太太的胭脂花粉費呢?太太的花天酒地支出呢?」

宋運輝只好投降;「我不是把工資卡做副卡交給你了嗎?你全拿去支配,我樂得不管。」

楊巡幾乎是被扛著進新房的。楊巡本來說把唯一的總統套房讓給楊速做洞房,但是既然楊巡喝醉,楊速就做主將大哥抬進總統套房,自己進另一間豪華套。眾人又鬧了會兒,見楊巡倒在床上大睡,就嬉笑離開。任遐邇將角角落落搜了個遍,揪出兩個聽房的,這才掩門扔掉折磨了她一天的高跟鞋。回頭對著睡得沒一點樣子的楊巡看了好一會兒,一個人靜靜地將兩人的關係前前後後梳理了一遍。其實今天如楊巡所言,只是一個儀式,而他們真正的開始,是在領證那天,楊巡硬是擠占她的小窩,而她沒再堅拒。

楊巡很會做人,很知道怎麼關心她,愛護她,讓她身心全都愉快。但就是因為楊巡做得太老練,太高段,她反而心裡一直不踏實,總感覺自己被動得像個傻瓜。還不如今天楊巡喝醉了傻傻地躺在這兒,可以任她擺布。

她換下衣服,洗去鉛華,換上睡衣,坐下慢慢收拾楊巡,她的丈夫。

這是愛嗎?任遐邇躺在楊巡胸口,聽他心臟有節奏地跳動,心裡非常確定,她心裡已經越來越離不開楊巡。她在登記的那一刻還有懊惱,總覺得是被楊巡花言巧語逼進婚姻登記的。今天她想,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將計就計,順水推舟,先下手為強地將敬慕的人變為自己的人?

這一夜,唯有楊邐孤零零一個。大哥醉得人事不省只見周公,二哥關門洞房花燭。她於婚禮之後等了好久不見有人安排她,只好灰溜溜回家。越想越沒意思,想到晚上還有一班火車,就去了火車站,連夜趕回上海。火車上的楊邐心中異常失落,強烈感覺結婚後的楊家,她不再是被關注的焦點,大哥二哥都沒頭腦,只顧得了一頭而忘記了她。她心裡很是怨憤。

也是夜車,但與楊邐南轅北轍的是雷東寶一行。雷東寶上車就鬱悶地跟韋春紅說他要睡覺,明天要準時參加市裡舉辦的經驗交流會,除非寶寶哭鬧,誰也別叫醒他。但是雷東寶這麼愛睡的人,卻是閉上眼睛一直睡不著。車子離城好遠,周圍已經一片黑暗,只有前面正明開著的佳美的紅色尾燈稍稍映亮裡面車廂。雷東寶卻忽然道:「春紅,今天小輝這樣對我!」

「輕點。」韋春紅先看看寶寶,見寶寶依然安睡,才道,「說起來,我也看不慣你昨天那麼對宋總。人家與你沒親沒故的,這樣對你是本分,對你好才是意外,你哪能要求他太多?你看你,昨天先冷落小梁,帶來的禮物也不說先交給小梁。然後也不說對宋總客客氣氣。你也不想想,到底是你倚仗他,還是他倚仗你。今天喜宴上他這麼坐也沒差,你本來就只是個有錢的,你擠人家那堆里幹嗎。」

「誰說我倚仗他,他不倚仗我?我們以前是什麼關係,我從來……」

「噓,輕點。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你們以前一個是姐夫一個是小舅子,現在是兄弟關係。可我們不說別的,就算是親兄弟吧,人家已經當了那麼多年上萬人大公司的老總,你見面呼五喝六的人家怎麼吃得住。私下拗手腕罷了,還當著我們那麼多人面,你存心不給他面子。」

「我從來這麼對他。你什麼道理,難道人富貴了,可以不叫爹娘,不認兄弟?」

「你究竟是宋總爹娘,還是宋總一個娘胎爬出來的親兄弟?」

「你這什麼話,我跟他是親兄弟能比的?」

「你這樣想……好,隨便你怎麼想。」

「有些東西你不懂,我比你懂。特別是男人們的東西,你們女人別摻合,小輝就是讓他老婆摻合壞的。」

「好啦,我不懂。不過是提醒你一句,你別總看不上小梁。小梁別說是宋總屋裡人,她娘家什麼勢力?她自己什麼財力?你老這麼跟她對著干,不是為難宋總嗎?」

「說你沒見識你還不認,小輝有今天是靠老婆娘家的嗎?他這個老婆嫁他前他已經是宋廠長,記住。他靠自己。」

「我不多說了,再說你又說我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

「女人就不該摻合男人的事。」雷東寶不以為然,也不再說話,閉目睡覺。

前面小三一直沒說話,司機也沒說話,就跟不存在一樣。雷東寶發了一通,這下算是睡著了,只有寶寶中途哭著要吃的,他才迷糊糊醒來一下,但沒他事,他接著睡。一覺睡到家裡,隨便洗涮一下,就直奔會場。

會場上面,市領導第一個跟他握手,又很重視他的意見,說他話糙理不糙,雷東寶憋了一天的勁終於又落回到實處。原來他只是水土不服,現在回到自家地盤心情好多了。

宋運輝清早送走妻子,駕車回家,半路接到外公一個電話,讓他過幾天有空去上海面癱。宋運輝心領神會,道:「是不是思申爸爸的事?他沒收手?」

「你倒是靈敏,既然你已經想到,我也直說給你。我越看越覺有鬼。你給我想辦法,怎麼跟你丈人老頭說。」

「該威脅該利誘的我都說了,你以為我還能說什麼?」

「小輝,你不要這麼問我。你要清楚,你現在是這個家的主力,你不動腦筋誰動?你是官場的人,你應該有更多辦法。你無論如何要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我昨天一整天勸他提前退休,跟我去美國,到了美國我有辦法,他一整天敷衍,我看他賭徒上性了。我告訴他,萬一有事,他害自己那是他自作孽,他也會害我女兒,害思申,害可可,小輝你想過沒有?你會最受連累。可他老是跟我說,他心裡有數,非常有數,拿我當老糊塗。這事,小輝,即使為你自己,你也得想辦法解決。」

宋運輝停車仔細聽外公說話,道:「外公,你讓思申媽先跟你出去是最正確的……」

「正確個屁,我女兒不在,他更可以肆無忌憚。」

「我思考過後基本上認定,思申爸有恃無恐有他的底氣,他不是一個人,他和梁凡綁一起,也就是跟更多人綁一起……」

「媽媽的,我不要跟你說了,我活那麼大年紀,我不相信一個國家會允許這種蠢賊存在。我高看你。」

「外公,你聽我說完……」但是那邊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宋運輝看看手機,想撥回去,不過想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