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 第九節

韋春紅道:「對,就那話。你給我跟狐狸精去說。」

正明小心地道:「可書記說不行。書記說那孩子肯定最像他過去那個沒見天日的孩子,因為那狐狸精長得像宋總的姐姐,書記一點風險都不敢冒。」

韋春紅今天第二度驚住,久久地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她要到現在才能真正明白雷東寶的真正心思。想到雷東寶至今皮夾里還夾著宋運萍的照片,再加雷東寶想死了要個孩子,這兩條加起來,她一個半路夫妻又沒養個一兒半女的還有什麼話可說。

正明等了會兒,等到韋春紅終於眨了眼睛,合上嘴唇,才道:「春紅姐,你做了我那麼多年的姐,我實心實意勸你一句,當務之急,讓孩子平安生下來,讓書記記你的情。至於以後,你還有什麼顧忌?書記總是欠你的。」

韋春紅猛地扭頭,盯住正明,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你讓我想想。你回吧。」

正明賠笑告辭,走出門外才敢喘出長氣。他清楚韋春紅的為人,市縣開兩家飯店豈是容易的,那是黑白兩道都得擺平的活計,比開貿易公司還複雜。除了生孩子,韋春紅實在沒辦法,其他豈有韋春紅做不到的。基本上,如無意外,他算是圓滿完成書記交給的任務了。

正明走後,韋春紅淚也不流了,人也清楚了,與妹妹關門商量對策。都覺得正明說得實在。她也不等雷東寶再上門來,自己送電話上門給雷東寶說她念在多年情分上,答應離婚,不讓雷東寶為難。但希望小雷家的生意繼續交給她做,雷東寶這兩年掙的錢留給她養老,其他什麼要求都沒。

雷東寶不知道正明究竟跟韋春紅說了什麼,讓韋春紅答應得如此乾脆。這要求不高,比他原來設想的要低。因為誰都知道雷霆才剛恢複沒多久,他手頭掙的交給韋春紅保管著的沒多少錢,他最大的錢財都在雷霆的股份上。他因此非常感激韋春紅,連連說「我對不起你」。韋春紅順勢提出要求,要求他再過去跟她過上一夜,雷東寶也答應。韋春紅放下電話苦笑,這往後,她這正兒八經的大老婆,轉身反而要變成小老婆了。但她能忍。

雷東寶回頭就把跟陳平原跑銀行的差事交給正明,為銅廠增建新車間準備充足資金。正明喜歡做這種出頭露面的事,最先還是陳平原打電話上門先預約下人,他跑上去聯絡,後來他就自己跑開了。雷霆用兩年時間再塑本地產業界龍頭老大身份,再加有陳平原找人牽線搭橋,銀行畢竟對正明的上門半推半就。貸款漸漸進入實質性操作。眼看貸款有望,更考慮到門面需要,正明提議集團買輛現在看來派頭最大的德國賓士轎車,向銀行充分展示實力。這個提議正中雷東寶下懷,雷東寶雖然心疼,可答應了。除了賓士,還能有什麼可以更好地襯托他的老大身份?他們向汽車公司預付定金,等著貸款落實就提車入庫。

雷東寶的離婚操作也很順利,很快他就辦了人生的第三次婚宴。第一次婚宴的時候他沒錢,叫來朋友搞集體活動擊鼓傳花鬧半天算完,滿曬穀場的人送上的祝福比曬場夏天堆積的穀粒兒還多。第二次婚宴的時候他愁貸款,借結婚之際將各方大佬請進韋春紅的飯店,婚宴現場辦公,解決了貸款問題,都沒幾個人還記得這是婚宴,記得離席時候祝福一聲。第三次婚宴,他在一家賓館辦的酒席,新娘子馮欣欣穿著雪白時髦的婚紗,站在肥胖的雷東寶身邊,更是被映襯得美若天仙,但很多人嘴上祝福,心裡不屑。這回的婚宴場面宏大,開了五十桌,收來的紅包足夠抵消婚宴支出。

而韋春紅的飯店還是照常營業,雷霆的飯局基本上還是在她飯店裡,有時候雷東寶喝多了,熟門熟路地自己走上樓去休息,大家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梁思申終於沒去成印度,老老實實來到宋家度假。沒想到才來第二天,就來了雷東寶那一檔子事。

為了梁思申的到來,宋運輝趕緊著給家裡所有房間裝上空調,一時廠長家看上去滿牆都是空調外機。但即便只是裝兩隻空調,也還是要了宋運輝的老命,一隻一匹半的三菱分體壁掛機幾乎是他的一月工資,何況櫃機。還是梁思申一定要拿錢給他才周轉方便。可這樣地花錢,舒適度依然是大大不如錦雲里。弄得宋運輝悻悻的,心裡不是滋味。不過這些只是小意思,梁思申來才是最讓他高興的事。

雷東寶的電話過後,宋運輝自己打了個電話給韋春紅,但也沒法說到什麼實質性內容,最多只能安慰而已。打完電話,見梁思申已經下樓去,樓下還傳來叮叮咚咚的鋼琴聲。宋運輝莞爾,這個時間不是宋引練琴的時間,一定是梁思申使什麼花招讓宋引練琴。但他想到程開顏一個勁要求過來看宋引的電話,心裡就煩,不得不做了惡人,很難聽地回絕。按說分手切忌藕斷絲連,可有個孩子夾在中間,就沒法做得徹底。想到韋春紅還拿生不出孩子當自己的罪,他可真有些佩服梁思申,這麼個時髦事業女性卻說生就生,因此也不會有中年之後懷孕艱難的憂思。

他忍不住走下去,果然見梁思申坐在鋼琴邊,他聽得出女兒總是有一段練不過去,到那兒總是拖個長音。他聽了會兒,等不知幾遍之後女兒終於越過那道坎兒,他才跟梁思申道:「蕭然想跟我們吃飯。」

「等梁大他們過來一起吃,省得今天一頓明天一頓,你時間多緊啊。他還沒被日本人搞死?」

宋運輝笑道:「他那是溫水煮青蛙。可又不敢亂來,他父親快退了。對,我們來嚴肅地說件事。」

梁思申奇怪,起身跟著又回樓上去,道:「我們這回進來幾個新人,其中兩個跟我是差不多身份的人。他們可真會找人力資源。」

「有工作經驗的,還是沒工作經驗的?」

「沒工作經驗,都是大學畢業出國讀碩,畢業就給招回國的。跟我沒法比,有文化隔閡,就有交流障礙,但也做得不錯,我打算要一個來給我開拓市場。說起來我倒是要謝謝外公那麼小就帶我出去。」

宋運輝笑道:「好,有人來分擔你的負罪感了。我好奇,他們跟你差不多脾性嗎?」

「差不多,著名學府出身,都很優秀,聰明、能幹,也沒蕭然那樣的張狂,待人接物都很得體。不過我才接觸幾天,還不能下定論。呀,好像我在誇自己?」

「如實描繪。」宋運輝笑。

「打算什麼時候讓貓貓去美國讀書?」

「這是我頭痛的問題。首先是經濟問題……」

「這不是問題,讓外公負擔費用,他沒理由白使喚你。我讀書的那家小學一般人即使有錢也很難進,外公是一方名人,有辦法。進那小學後,進我讀書的那家中學就容易點了。」

宋運輝沒想到梁思申會提出讓外公負擔費用的話,還以為梁思申會比較清高地要求他撇清與外公的經濟關係,沒想到她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宋運輝一時有些想不通。但想不通歸想不通,他得繼續說下去:「再一點,我考慮的是貓貓的智慧。她能很快適應當地語言嗎?能跟上同學們的進度嗎?」

「不怕,如果跟不上就留一級。我出去時候都四年級了,不也沒事?膽子大些就闖過去了。如果決定的話,我生孩子時帶貓貓過去,先適應一段時間的語言,然後我照料著進學校,觀察幾天。」

這是一個美好的計畫,但是宋運輝不得不謹慎地道:「我擔心,貓貓的智力不如你,萬一她跟不上進度,會不會自暴自棄?我聽虞山卿說他兒子出去時候遇到適應的問題,有一段時間很自閉,幸好他太太在美國。」

梁思申想了想,道:「是,壓力很大,不過我一向膽大,自己找上美國小朋友說話。貓貓比我淑女了點。要不過去觀察幾天,行的話留下,不行,等我產假結束一起回來?挺簡單的。」

宋運輝想來想去,還是道:「不簡單,而且你那時候自己都忙不過來。你還記得你以前跟我說的嗎?那時候你對那些風吹草動的不公平對待,可是上心得很。小孩子的承受度不如大人。」

「做爸爸的可真細心。是,過去跟舅舅們一起生活的陰影至今影響我的脾氣。你取捨吧,不過我看新進來的那兩個大學畢業才出去留學的同事看上去也不錯的。呵呵,我現在有些佩服我爸媽把我送出去的勇氣了。」

宋運輝也笑,但這笑有些澀澀的,「不是我不放心,再說你帶著出去,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這學年結束,我請貓貓的班主任吃飯了解情況,班主任很婉轉地建議我,能不能取消貓貓的其他興趣學習,免得佔用太多精力。貓貓的課外班看來影響了她的學習,她一年級剛進去是班長,現在只剩課代表了;小孩子選班幹部投票基本看成績投的。你說我能不顧慮貓貓去美國能不能適應問題嗎?」

梁思申心說這也是,適應需要智力。但違心勸解的話她不說了,只點頭稱是。

「再說未來我的收入可能也可以再高些。好了,不說這些……」

「終於轉入嚴肅話題?剛才的話題不嚴肅?貓貓的終身大事呢。」

宋運輝只好笑,他似乎不會賴皮,遇到梁思申輕輕一耍賴,他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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